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三)(2 / 2)
你们之间,本该是界限分明的雇佣关系,一场纯粹冰冷的金钱交易。
老师,和学生。
仅此而已。
是从哪一个岔路口开始偏离的?
是第一次发现他刻意藏在长袖衬衫下,那一道道蜿蜒狰狞的伤痕?
是撞见他在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声中,独自蜷缩在巨大衣帽间的最深处,抱着膝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是因为心底那一点泛滥的同情,你给了他比其他学生更多的越界的温柔和耐心?
然后,他便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地缠绕了上来,越收越紧……
如今,这失控的藤蔓已缠缚得你无法呼吸。
你无法抽身离去。
你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狠心斩断这联系,他会滑向怎样黑暗的深渊。
但是,再这样下去呢?
他迟早会发现真相。
愤怒的家长,足以压垮你一生的巨额赔偿,被藤枫除名,甚至……伪造文件带来的法律风险……
仅仅是“监狱”这个词在脑中一闪而过,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你头皮发炸。
矛盾、焦虑、恐惧……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撕扯着你紧绷的神经。
你抬起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血管,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即将炸裂的痛楚强行镇压下去。
不行。不能乱。
你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钱。
你必须死死攥住左家这根救命稻草。
你整理了一下被冷汗微微濡湿的额发,扶正了那副宽大的眼镜,然后挺直了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背脊,走出了这个短暂的避难角落。
-------------
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余威,毫不留情地倾泻在藤枫宽阔的露天体育场上。
塑胶跑道蒸腾起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焦后干燥而苦涩的气息。
体育课是A班和B班合上。
女生们敷衍地做完一套象征性的准备活动后,便像归巢的鸟儿,叁叁两两地聚拢到篮球场边葱郁的树荫下。那里早已自发形成了一片喧闹的“观赛区”。
精致的蕾丝阳伞次第撑开,伞下,女生们兴奋的低语汇聚成一片嗡嗡的声浪,像是蜂群在花间躁动。
“天啊!今天真是走运!左司辰和左司禹居然都在场上!”
“快看快看!司辰刚才那个背后传球!太绝了!”
“……他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啊!”
“分不清才有趣嘛!论坛里那个热帖看了没?‘追到一个等于得到两个’?嘻嘻!”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谁能分得清啊?连他们父母都经常搞错吧!”
“管他呢!反正都是一样的帅!”
你独自坐在离这片热闹稍远一些的看台角落。
这里没有树荫庇护,毒辣的阳光直射在水泥台阶上,炙烤着皮肤,蒸腾起细密的汗珠。
但你并不在意,或者说,你刻意选择了这个位置——视野开阔,能清晰观察全场,却又足够隐蔽,不易引人注目。
球场中央,两个穿着同款白色篮球背心的身影,正如两道迅疾的白色闪电,在场地中肆意穿梭。
一模一样的挺拔身高,一模一样的俊秀脸庞,甚至连嘴角噙着的那抹带着戏谑与恶劣的弧度,都如镜面反射般精准复刻。
他们是左司辰和左司禹,藤枫最耀眼的双子星。
此刻,他们正默契十足地戏耍着对手——A班那几个家境尚可、但在他们面前显得笨拙可笑的男生。
眼花缭乱的胯下运球,神出鬼没的背后传球,毫无征兆的急停变向……A班的防守在他们行云流水的配合下,像被戏耍的木偶,徒劳地疲于奔命,被耍得团团转。
一个精妙绝伦的空接配合,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应声入网。
双胞胎在空中笑着击掌,清脆的拍击声在热浪中传开,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轻蔑。连他们额角滚落的汗珠,都在刺目的阳光下闪耀着近乎嚣张的光芒。
周围的尖叫声浪,如同海潮般一波高过一波。
关于他们的传闻碎片,在你脑海中自动拼凑——
以捉弄他人为乐,视规则如无物。
曾有试图融入圈子的同学被他们精心设计,当众出尽洋相;也有鼓起勇气告白的女生,收到令人难堪至极的“回礼”。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像两株艳丽而致命的罂粟,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危险又神秘的气息,吸引着无数飞蛾前仆后继。
那份独一无二的双生神秘感,那份无所顾忌的恶劣,反而成了他们光环中最蛊惑人心的一部分。
“那道题,你的思路是怎么来的?”
一个清冽得毫无温度,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你身侧响起,割断了你对球场的观察,也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
你猝然抬头。
周斯凌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你旁边的台阶上。
他同样没有换上运动服,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衬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阳光勾勒着他冷硬而完美的下颌线条,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无机质的光,将那双深邃的眼眸藏在冰冷的反光之后。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
他指的,显然是上午物理课上那道解法迥异的竞赛题。
周围有女生捕捉到了周斯凌的身影,兴奋的低语声浪明显又拔高了几分,但无人敢靠近半步。
他周身散发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比正午的骄阳更有效地隔绝了周围的人群。
你迅速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沾了些许灰尘的帆布鞋鞋尖上,声音平淡:“在马滔编的竞赛书里看到的。第37页,例题叁的变式。”
周斯凌没有回应。
你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那道审视的目光,并未移开,依旧沉沉地压在你低垂的发顶。
几秒钟的静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你没有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迈开步伐,不疾不徐地穿过喧嚣的球场边缘。
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他径直走向体育馆的出口,无视了仍在进行的课程,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那片刺眼灼热、白茫茫的光晕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