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八)(1 / 2)

逼仄的出租屋卫生间里,只有花洒喷头单调的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水汽蒸腾,迅速在狭窄的镜面上凝结成一片白茫茫的雾霭,也模糊了镜中那双通红的、蓄满水光的眼睛。

你站在滚烫的水流之下,皮肤被冲刷得泛起大片不正常的赤红,像煮熟的虾子。

手指用力地、一遍遍刮擦着身体,留下道道刺目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血丝,在热水的冲刷下泛起细密的刺痛。

然而,无论水流多么滚烫,无论搓洗多么用力,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槟气息,混合着泳池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还有那些视线留下的粘腻感,仿佛钻进了骨髓深处,顽固地盘踞不去,冲刷不尽。

“呜……”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呜咽终于从喉头深处挣破,却被哗啦啦的水声无情地吞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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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柔和地透过百叶窗细密的缝隙,斜斜地切割进来,在奶奶身上盖着的薄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勾勒出她瘦削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单薄轮廓。

“丫头,”奶奶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沙哑。她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睛吃力地转向你,里面盛满了担忧,“最近……是不是念书太熬人了?瞧你眼睛下面……乌黑的两块……”

她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地被子里抬起来,似乎想碰碰你的脸颊。

你立刻调动起脸上所有的肌肉,用力向上牵扯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身体迅速地向前倾,让自己的脸颊主动凑近奶奶那只抬到一半就无力垂落的手,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没有的事,奶奶!您别瞎操心!就是……就是前阵子晚上有点睡不着,多看了一会儿书。学习一点儿都不累的,您孙女可是稳稳当当的年级第一呢!”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玻璃渣,卡在喉咙里。

奶奶眼底的愧疚和心疼浓重地化不开,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你早就不堪重负的心上:“都怪我……都怪我这一身老病……拖累得你……”

“奶奶!”你急切地打断她,双手迅速覆上她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攥住。

你的语速快得惊人:“您千万千万别这么想!要不是那年冬天您在垃圾堆边把我捡回来,我早就……早就冻死了!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您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敢停顿,生怕一停下,她就会说出更多让你崩溃的话语。

你手忙脚乱地抓过旁边床头柜上那个削好皮的苹果,拿起小刀,动作飞快地切成小块。

你拈起一块看起来最水润的,用牙签小心翼翼地叉住,递到奶奶干裂的唇边,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只是嘴角的肌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来,奶奶,您尝尝这个苹果,可新鲜了,水多着呢。吃甜的心情好,身体也好得更快!”

奶奶艰难地张开嘴,她咬了一小口,干瘪的腮帮子费力地蠕动着,浑浊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你的脸。她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虚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嗯……甜……”

午后的阳光安静地流淌在她身上,病房里只剩下她微弱而缓慢的咀嚼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鸟鸣。

这一刻短暂而虚幻的宁静与安然,像一剂强效的镇痛药,暂时麻痹了你内心沉浸的痛苦和屈辱。

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就好。

只要钱攒够了,奶奶的病就能治了……

以后……等奶奶好了……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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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的大门,傍晚的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你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凉爽的空气,试图用它冲刷掉心头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疲惫。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Line的蓝色图标在锁屏上固执地闪烁。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解锁。

怀瑾:【姐姐,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草莓蛋糕,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后面缀着一个圆滚滚、眨着眼睛的猫咪表情。

草莓蛋糕……你有些恍惚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次辅导结束,他收拾着书本,状似不经意地低声问你:“姐姐……你喜欢吃什么甜点?”

你当时随口应了一句:“草莓蛋糕吧。”

手指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方,指尖微微蜷缩,停顿了几秒。

最终,指腹落下,敲击着光滑的玻璃屏:

【抱歉,周日有安排了。】

发送。

几乎是信息送达的瞬间,掌心里的手机像被通了高压电,高频地震动起来,屏幕被新信息刷屏,鲜红的未读提示像警报灯一样疯狂闪烁。

【姐姐,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没有你在旁边……我觉得喘不过气……好难受……】

【姐姐……你在哪?我想见你……现在就想……】

【回我消息好吗?求你了姐姐……】

………

你翻转手腕,将屏幕死死地扣在汗湿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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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天空阴沉得像覆盖着厚重的铅灰色幕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让人胸口发闷。

出门时,稀疏却沉重的雨点已经开始砸落,打在干燥的路面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等出租车最终停在“奥林匹斯庄园”那宏伟得如同神殿入口的大门前时,天地间已是一片混沌的白茫茫雨幕。

你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单薄的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眨眼间就湿透了,紧紧黏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毫无阻碍地渗透进来,让你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磕碰。

你手忙脚乱地从同样湿漉漉的帆布背包里抽出那把小小的折迭伞,刚勉强撑开一片脆弱的遮蔽,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沉怀瑾。

你不想接。

疲惫和一种说不清的抗拒感沉沉地压在心头。

手指被雨水和寒意浸得有些麻木,僵硬地摸索着,试图按向那个鲜红的拒接图标。

指尖刚刚触碰到屏幕,挂断的提示音尚未消散,那令人心悸的震动又卷土重来,屏幕上瞬间被新短信的通知占满,鲜红的数字不断跳动迭加。

你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刘海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屏幕上的字迹在雨水的冲刷和水汽中扭曲,然而,那些恐怖的词语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你的视网膜:

【姐姐,你不要我了……】

【没有你……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放心,姐姐,死之前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干净……警察不会找你麻烦的……】

【姐姐,我爱你……】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不足十米处轰然爆开。

震耳欲聋的巨响穿透鼓膜,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哐当!”那把脆弱无用的折迭伞被你随手扔在积水的路面上,伞骨歪斜。

你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沉家别墅的方向,一头扎进倾盆的雨幕中。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你的脸颊、脖颈,模糊了视线,呛进口鼻。

湿透的帆布鞋沉重地踩在积水横流的路面上,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灌进鞋里,脚趾冻得失去知觉。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冰冷雨水的腥气,气管火烧火燎地疼。

但你不敢停下,不敢放慢哪怕一丝一毫的速度,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的窒息感。

终于冲到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门前。等待门开的那十几秒钟,漫长得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雨水顺着你的头发、脸颊、衣角,汇成小溪,不断地往下淌,在脚下的大理石台阶上积起一滩水洼。

你浑身抖得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这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门,终于向内缓缓打开。

少年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穿着质地柔软、干燥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头发蓬松而清爽,脸上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如同孩童得到了心爱糖果般的纯粹笑容。暖黄色的玄关灯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镀上一层不真实的柔光。

他看着门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不堪的你,嘴角愉悦地向上弯起,声音清亮,带着笃定:

“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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