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又一次踏入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常有的心境截然不同,屋子里的每一处家具摆设都让他感觉陌生,窗帘、柜缝等等地方更像是有眼睛在盯着他。他十分庆幸自己选择让两个孩子一起来,因为如果不是怕在孩子面前丢脸,他肯定不会迈进去第二脚。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听着“咚咚”的心跳和脚底塑料微弱的摩擦声快步走进走廊,来到里面那间储物室。

门没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大娘出门前喷的香水味。孙小洲小心取掉挂画,拿出听诊器罩在密码锁钮旁边,开始解锁。这时常有忽然有一个疑问,组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锁在里面为什么不用一个高级一点的保险柜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多保险柜都是指纹的并且拥有报警功能。

随着一声微弱的脆响,孙小洲收起听诊器,让出身位,而后离开储物室转移到别的屋子。他不是要去偷东西,而是要去一个有窗户的屋子用手电给郭大成打暗号。

如果说孙小洲是个开锁天才,那郭大成就是盗窃天才,他知道让望风的人了解同伙的进展很重要。

当然,此时最煎熬的人是常有。他扶着柜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推测得到验证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组长是一个头脑聪明、事业有成、重情重义的大好人。

沉重的柜门被缓缓拉开,常有紧张得好像里面会倾泻出一场风暴。他看见了,手电光下,保险柜里面是两层,上面一层空着,下面一层放着那本日记,日记上还放着粘在父亲柜子下面的那截竹片。

是父亲的日记。他没用看已经得到答案,继而之前不祥的推测如坚韧的竹笋一样捅破土壤:

是组长偷走了日记,为的是不让外人知道日记的内容。他在父亲出事的当晚偷走日记,不可能是想隐瞒别的秘密,而是想隐瞒父亲的死亡真相。他可能就是那个谋害父亲的人,然后通过某种手段栽赃给母亲——向常编造常母出轨的谎言的真实目的,那截竹片是证据——第一眼看见竹片时组长失血的脸色可以证明,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可以在父亲的日记里找到端倪。

第20章 父亲的日记

常有轻轻拿掉竹片,颤巍巍地把日记捧在手里,小心翻开。空白页上是父亲的名字,用的是写在墙上的那种标准的印刷体。之后一页是跟母亲日记一样的歌词,一样的日期。常德发写道:

女人就是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我记日记不是难为人嘛。不过最好还是按照女人说的做,要不然就给别的男人机会了。今天除了这个日记没发生啥大事,我要睡觉了。

紧跟着是第二天:这帮王八蛋,看着日记居然瞎起哄,我跟他们摔跤来着,老王的门牙磕床脚整掉了,跟我叽叽歪歪的,真磨叽,我答应他发工资后给他装一颗好的。现在这帮人都睡了,呼噜打得跟猪圈似的。我还真有点想她了。

看完前两页,父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常有眼前,虽然这日记不像母亲的日记那样含情脉脉具有强大的表现力,却能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父亲的豪爽性格。

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会遭到别人谋害!

愤愤不平的心情给了常有勇气,催促他加速翻阅后面的内容。后面也都这样简短,既无文采也无逻辑,最多的四五行,最少的只有一句“我有点想她”,这也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句子。内容上来看基本上都是些厂子发生的小事,他跟谁打架了,谁跟谁打架了,谁瞅他不顺眼了,或者谁偷拿东西被他发现了,间或有一些机器故障或者购买东西的记录,都无关紧要。但有一点让常有五味杂陈,就是父亲的日记几乎每天都记,甚至有好几天都写着:今天没啥事。可以想象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父亲正是通过这份独到的勤奋来表达对母亲的爱的。

终于,翻到最后一部分内容了。常有渐渐放松的心态突然又紧紧崩了起来。首先一件事情得到了肯定,父亲写到:这帮见钱眼开的王八蛋,居然贩卖起留厂名额来了,难道留厂名额不应该留给那些岁数比较大、下岗后生活就没有着落的人吗?明天我就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去。

然后又写:他妈的!居然想拿留厂名额贿赂我,真是狗眼没看得起我常德发,我要早知道你们这样,早就自己走人了。我要到市领导那里去反应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

后面的记录都很短,概括起来就是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市领导的重视,他心情很糟糕,而后间隔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记录时他的情绪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第一天:好像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我得认命吗?我真需要考虑自己的明天了?像那些自私的人一样互相挤兑各自逃命?这就相当于在战场上背叛战友当逃兵啊!

第二天:我把纺织厂的厂长打了,他妈的,怂包一个,都不敢还手。那些传闲话的人也该打,我常德发是什么人?要是秀子看上别人了,告诉我一声,我奔儿都不带打的,不稀罕你了你干还磨磨唧唧的那叫啥老爷们儿!可秀子没看上他,那这帮传闲话的就是在侮辱我的名声。等被我堵着,把他们腿打折。可惜。这个世界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