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操盘手(1 / 2)
凌晨三点,半山区被包裹在层层雾霭里,风睡去了,只剩下一片被抽空的静。
空气湿漉漉,带着山林夜间特有的凉意,但又并不纯粹,总嗅得到一丝丝逸散过来的都市尾气…是山下那座不夜城代谢后的余温,攀着陡峭的盘山路弥散上来。
结束几场酣畅的交欢,浑身绵软疲乏的齐诗允独自陷在大床里进入深眠,而雷耀扬饮过一杯咖啡提神,已经准时坐在书房中静候消息。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老式绿罩台灯,散发出一种昏黄、凝滞的光晕,堪堪照亮桌面中央的区域,如同舞台唯一的追光。
男人身体深陷在宽大的皮质高背椅中,墨绿色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冷硬的锁骨线条,整个人几乎快与椅背的阴影融为一体。
空气里弥漫着古龙水和旧书的霉味,以及一种名为绝对掌控的冰冷气息。
没有音乐,绝对的寂静如同绷紧的弓弦。唯有桌面上一台加密传真机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电流嘶声,以及他自己平稳得近乎刻意的呼吸。
一幅台北市区的精密地图被平整地摊开,摆在眼前。
阳明山区、圆山大饭店、林家别墅的位置…通通都被红笔醒目地圈出,几条预设的路线,如同毒蛇般蜿蜒交错。而地图旁边,是一台体积不大、天线却异常粗壮的卫星电话,此刻屏幕幽暗,等待被叫醒。
“滴—滴———”
突然,加密传真机发出短促的提示音,打破了死寂。
吐纸口缓缓送出一张纸,雷耀扬没有立刻伸手去拿,他只将身体微微向前倾,让台灯的光线完全笼罩他的脸。
那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像精心雕琢的面具,唯有那双凌厉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亮得惊人,琥珀色瞳眸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幽光。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在冰凉的传真纸上轻轻划过,如同情人抚摸肌肤,动作优雅,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纸上的文字简洁,一撇一捺都以冷血勾勒:
【CX564落地,目标“乌鸦”入巢。巢外暗影确认躁动,“山魈”紧随其后,“秃鹫”爪牙就位。】
【笼中“白鸽”状态:惊惶。】
【风暴眼:林氏别墅,气压持续升高。诱饵已布,静待疯兽互噬。】
默读完这几行字,一道弧线如同冰刀在冰面划出的细痕,缓缓爬上男人的嘴角。
阴毒计划正严丝合缝地推进,陈天雄那头,被爱情和虚假情报彻底点燃的“疯兽”,已经踏入了台北这片为他精心准备的猎场。
而车宝山那只阴冷的山魈,果然闻着血腥味紧随而至,几个钟头前他的眼线在机场的躁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舒雯的惊惶?
这女人,本是一步闲棋,一个或许将来能够牵制施薇的潜在筹码。万万没料到,这枚棋子,竟会以如此戏剧性、如此…致命的方式,被卷入漩涡中心,更点燃了陈天雄这头疯兽的孤勇。
那正是最完美的催化剂,她的恐惧,会通过内应精准地传递给陈天雄,让那癫佬更加不顾一切!
杜邦的爪牙就位?
很好,坚硬的磨刀石已经备好,就等着疯兽的獠牙去磕碰。
雷耀扬拿起卫星电话,按下了一个预设的快捷加密通讯键。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嘶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他的声音响起,平稳,低沉,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绝对权威:
“乌鸦入巢,山魈嗅迹紧随,气压够高了。”
随即,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台北地图上林氏别墅的位置轻轻敲击了一下,如同敲响丧钟:
“该起风了。”
“让线人把白鸽的求救信号,发得再凄厉些。务必…让乌鸦的爪,先挠到秃鹫的逆鳞。”
“他流的血,要够红,够醒目…不过记住,定要给他留一道生门,必须要他有命回香港。”
那头,对方没有分秒迟疑,是收到指令的有力答复。
挂断电话,雷耀扬靠回椅背,重新隐入阴影中。
他意图十分明确,让这莽夫同另外两方血拼,但必须确保陈天雄绝境逢生。回来,他必会助他实现那夜的承诺———
成为东英的接班人…以及,自己的最佳挡箭牌。
而一切都如他所料,如他所算。
陈天雄的痴狂,车宝山的怒火,林舒雯的无助,杜邦的贪婪…这些复杂的人性,在他手中,不过是提线木偶身上的丝线。
他精准自如地拨动每一根,让他们在预设的舞台上,走向近乎毁灭的终局。
他们的爱恨情仇,挣扎搏命,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一局精妙棋谱上的落子,是维也纳金色大厅恢弘乐章前,几声微不足道的、注定被淹没的杂音。
台灯的暖黄色光晕,只照亮他搁在扶手上的小半截手臂和握着卫星电话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稳如磐石。
得意,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得意,如同寒流般在他胸腔内无声地蔓延、膨胀。
书房重归寂静。
只有加密传真机指示灯幽绿的微光,如同鬼火在黑暗中闪烁,雷耀扬闭上眼,等待着下一份来自台北的血色报告。而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继续等待,等待那注定会响起的、宣告猎物入网的枪声。
天色未明,书房的宁静突然被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
那铃声不是普通座机,而是连接社团核心的加密专线,如同警报般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疯狂嘶鸣。
雷耀扬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眸,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被惊扰的痕迹。仿佛早已在等待这声召唤。
他伸手,动作沉稳得如同拂去尘埃,拿起了听筒:
“龙头。”
男人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半点彻夜未眠的疲惫。
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东英龙头骆丙润近乎咆哮的怒吼,声线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狮:
“雷耀扬!你同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的声音震得听筒嗡嗡作响,怒火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烧过来:
“我信你稳重,才叫你去劝住乌鸦只癫狗!你怎么劝的?!”
“劝到他变卖家产!拖住成队人马杀去台北?!现在全港字头都知下山虎为个女人同美国杜邦、同台北林家开片!你话我点收科?!社团脸面放去边度?!”
骆驼年过花甲,在江湖沉浮大半生,最重规矩与社团声誉。乌鸦此举,无异于将东英社架在火上烤,公然挑战杜邦这头财大势强的国际巨鳄,更可能引发与台北本地势力的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切…是在他明确让雷耀扬去“规劝”之后发生的!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一向以智谋着称的奔雷虎,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男人不是一心想要脱离社团远走高飞?还是他又改变主意想要争夺龙头位?
老人大脑一片混沌,但知道此刻并不是追究这件事的好时机,因为陈天雄那个亡命之徒,更让他头痛不已。
雷耀扬将听筒稍稍拿离耳边,等骆丙润的咆哮稍歇,叹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开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沉重:
“龙头,息怒。”
“乌鸦的癫性你我都清楚。当晚在皇朝会,我口水都讲干,利害关系已经同他剖到明:我讲杜邦财大势强,林家也无可奈何!社团绝对不能沾手!但他听唔入耳!”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我已尽力”的坦诚:
“但他话他为那个女人,他可以不要条命!可以不要东英个名!我阻他就是他的死敌!骆生,你讲,我是不是要当场同他开片?绑住他手脚?”
这番话,半真半假。
劝阻是真,陈天雄的疯癫回应也是真。
但言语间,雷耀扬刻意放大渲染了乌鸦的决绝和对自己的敌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心无力”的劝架者。
骆丙润在电话那头粗喘,显然并未完全消气,但雷耀扬的“无奈”似乎也戳中了他对乌鸦脾气的认知。
他声音依旧严厉,却少了几分暴怒,多了几分狐疑:
“就算劝不住,你为何不第一时间报上来?!”
“搞到他带一帮人杀到台北,我们还蒙在鼓里!你是社团的智囊!没理由看不到到这铺祸有几大!”
问责的核心来了。
质疑他为何隐瞒不报,任由事态恶化!
而雷耀扬,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嘴角淡淡勾起,语气却愈发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老顶,我怎敢瞒你?”
“事发突然,乌鸦变卖资产、召集人手,都是一夜之间的事!”
“我收到风第一时间就想上报,但乌鸦当时癫到极点,他放出狠话,说谁阻他或报上就同谁誓不罢休!而且他手上的人马同火力不可小觑,龙头你都知……若我贸然行动惊打草惊蛇,逼他做出更癫的事,连最后挽回的余地都冇!”
男人巧妙地将「隐瞒」包装成顾全大局、避免即时冲突升级的无奈之举,继续娓娓道:
“我本想暗中跟住,看能否在台北将他截住,或者…至少将损害降到最低———”
顿了一秒,雷耀扬话锋一转,抛出关键后招,语气变得凝重而“忠诚”:
“龙头,其实我收到风…蒋天养的近身,他个契仔车宝山…亦都带了一班精锐,暗渡台北!”
只听到电话那头,骆丙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
“乜话?!”
“他去做乜?!”
雷耀扬的声线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将自己逐渐带离这风暴中心:
“具体目的未知。”
“但时机太过巧合。乌鸦一动,他就动。”
“其实我怀疑…洪兴早就收到风,甚至可能是他暗中设局,引乌鸦去台北踩陷阱!其目的就是要借杜邦同林家的刀,废掉我们东英一员大将,再趁机落井下石!”
他将这波祸水,精准地引向洪兴,将乌鸦的“私奔”瞬间升级为“敌对社团的阴谋”。
这个信息如同重磅炸弹,瞬间转移了骆丙润的焦点!
因为比起乌鸦的癫狂,洪兴在背后捅刀子的可能性,更能点燃这位老龙头的怒火和对社团利益的捍卫之心!
“滴…滴…滴滴滴!”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加密传真机再次发出急促的鸣响,打破了电话中的凝重气氛。一张新的报告缓缓吐出。男人没有立刻去看,但电话那头的骆丙润显然也听到了传真机的声音,厉声问:
“乜事?!”
雷耀扬拿起传真纸阅览,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
随后,他对着话筒,用一种混合着“如释重负”和“凝重”的语气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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