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有几条消息,庄叙其实很有兴趣。例如李善情已送至滨港地区科学工程大奖赛参加选拔的项目,关于以syncpulse为参考,供给医药缓释器的新一代医药舱,在不同区域使用多层不同纳米材料后,对储存药物释放量的计算程序。

这正是集团纳米药物实验室正在进行的内容之一,如果收信人是庄叙的父亲,应该真会回复,给他鼓励。但庄叙毕竟不是父亲,他的个性比父亲更强势些,只要一想起那天在车上,那人计谋得逞后洋洋得意的表情,还有口无遮拦的模样,还是决定当做没看见,没有回复。

一回复他,那人必定就没完没了,实在使庄叙头疼。

譬如现在,李善情心里明明清楚——连庄叙都能肯定——这份简历必定足够优秀,他却仍是非要在邮件里虚情假意地写:“庄叙,你们集团实验室的高中生项目竞争太激烈了,我在你去年获奖的新闻里看到你的获奖履历,好怕自己的不够优秀,你能不能帮我评估一下?

“对了,赵教授是我参加ibo的培训教授,我和他提起想要申请项目,他非要给我写这份推荐信,我拒都拒绝不掉,只好收下了。也抄送给你。”

仿佛一只孔雀正在开屏。

庄叙看得无言,一项附件都不想打开,将手机放在一旁。

这时,周开齐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回头对庄叙和母亲道:“得绕个路,去学校接一下思岚,司机给我打电话,说车突然坏了。”

周思岚是周开齐的儿子,比庄叙小两岁,正在念高中。他的学校并不远,车开近校门口,庄叙便见到他。周思岚穿着校服,提着书包,端端正正地站在自行车架旁。

和发邮件的那人相比,这才是真正普通高中生的模样。

车门打开,周思岚懂事地和庄叙母子俩打了招呼,而后便猫着腰,坐到商务车最后一排去。

周思岚比李善情高一年级,在高中最关键的升学时期。周开齐对儿子的学习向来上心,一等儿子坐定,便开始和他讨论最近的课程进度。

周思岚自幼对庄叙有些崇拜,不时将话题引到庄叙身上。庄叙分享了些自己当时考学的经验,周开齐便笑话他儿子:“思岚,这好像不是你能参考的,你就别问了。”

“你听他说得轻松,拿这个奖那个奖,”母亲在一旁凉凉道,“去参赛前夜里,父子俩也在家一起失眠。”

说完,车里几人笑了笑,忽然又安静了。像有一瞬间重回到数月前,两家人和和睦睦聚会的时候,又迅速地将他们拉回现实。

庄叙不在滨港长大。

他童年时,学校总随着父母的工作变动,从内陆某个国家医药试验室的员工托育所,到进入父亲服务的军区附近的子弟学校,初中进入一间沿海的私立中学就读,其间跳过两次级,也同样得过一些奖项,因此也收获不少大学的垂青。

选大学时,恰好维原生科的集团总部迁至滨港,父亲希望他能多多熟悉新的实验室和公司的管理,他便进入滨港大学就读。

原本的人生计划很完善,庄叙大学毕业后,再深造几年,进入实验室,慢慢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不像会有差池。

只是生活并不是童话,庄叙也不是以前自己所以为的万事顺利的人。来到从没有想过的痛苦境地,还是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周开齐开口,打破了沉默,说起周思岚备选的学校和专业。车里重新热闹起来。

庄叙听着,看见手机屏幕亮了几下,都是新消息。他心里知道是谁,一直没看。母亲注意到了,问他:“这么多消息,你不看吗?”

比起阅读李善情发来的那些莫名文字,庄叙更不想和车内的亲友解释此人的存在,才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原来其实大多是实验小组的群通知,来自李善情只有一条,是问:“庄叙,你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下周就是申请的截止期了。帮我看看吧,拜托!”

母亲的眼神一直瞟过来,如果庄叙一条不回,怕她有疑问,简单地打了几个字:“我在忙,晚上看。”

“那我等你。”李善情说:“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如果是你的消息的话,我就算通宵也会等。”

庄叙实在没遇见过这种青少年,想让他要沟通就正常沟通,别发这种莫名其妙的字句,只是按照对方的性格,庄叙怕说了他一来劲,发得更多,忍了忍,收起手机。

在周开齐家的晚餐,五人都吃得有些走神,并不是没有聊家常,但都想要避开父亲不在的事实,却常常还是绕回这个话题,效果适得其反。

饭后,坐了一会儿,庄叙和母亲便告辞了。回家路上,母亲安静地看着窗外,后来车驶下隧道,庄叙转头,看见她已经微微仰头,靠着椅背的枕托睡着了。

隧道的灯光明明暗暗,阴影在她的脸上延绵着,颧骨微微凸起,皮肤薄得像是透明。

母亲原本是一间大型企业的财务经理,几年前生过重病,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而后一直在家休养身体。父亲走后,短短数周,她又瘦得脱了型,像极了以前刚做完化疗,在医院时睡着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