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三日逃杀 第14节(2 / 2)
七年时间虽然不太长,却是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的差别,那会儿经常会有人离家出走去大城市混,加之通讯不发达,刑侦技术相较落后,交通、住宿管理也不规范,发生人口失踪,只要没有遇害迹象或者明显线索,基本只能顺其自然。
了解完案件的基本情况,李荣富决定再次兵分两路,他带领攀天星到镇子里摸排线索——毕竟不能只听赵三脚一个人说话,万一1998年有人见过高晓晴而因为不得知的原因没有报告村委会呢?邸云峰和佟小雨去追查案子中最大的疑点——那笔钱,不管高晓晴是主动出去打工勿入卖淫窝点还是被人拐卖,能借给她钱度过难关,一定是很关心她的人,说不定知道更多信息。
邸云峰首先给冯桂琴打了电话,因为她是目前已知1998年高晓晴回来时唯一一个勉强算作亲人的人了。
冯桂琴的反应依旧冷漠,好像高晓晴只是毫无关系的旁人,她说高家根本没有别的亲属,没人能借给高晓晴那么多钱,肯定是高晓晴偷的,一个妈生的俩孩子,一个盗窃杀人,另一个能好到哪去?
邸云峰一时没搂住火儿,吼道:“你他妈长点良心吧!这是你当婶子的该说的话吗?我问你,之前问你高凡的事情时,你怎么没说起高晓晴?是不是她的失踪跟你有关系?”
冯桂琴立刻撒泼,“我他妈也告诉你,警察说话得讲究证据,你问我高凡我就说高凡怎么了?谁知道你们还问高晓晴的事?你赶紧给我道歉,要不然我告到你下岗!”
佟小雨赶忙抢过手机,慢声细语地安抚冯桂琴,最后确认1998年高晓晴回来时也没有去见过冯桂琴。
在这件事情里,李荣富、攀天星和佟小雨都是局外人,他们可以不考虑前因后果,以最快的办法抓住高凡就行,邸云峰作为高晓晴的好朋友,潜意识里更关注的是来龙去脉,所以想得更多。
他很认同佟小雨的想法,也认为高凡还在找高晓晴,但觉得也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张军鹏和黑皮不可能知道高凡越狱,那他们被杀之前紧张的是什么?高晓晴在1997年10月份离开家后失踪的,1998年回来后再次下落不明,而黑皮、张军鹏和齐盼盼是在1997年中考之前离开的清河镇,2000年后才陆续回来,时间上没有重叠,高晓晴被诱骗到的地方跟他们三人生活的地方也没有地点上的重叠,常理上来讲,他们不具备拐卖高晓晴的客观条件,可高凡杀死他们又说明他们跟高晓晴脱不开关系,齐盼盼听说黑皮和张军鹏死时的反应也意味着她知道高凡会报复他们。
张军鹏和黑皮互相利用互相拆台,齐盼盼跟他们来往不多,但去看望过喜顺,喜顺说自己欠了一笔巨款,他们四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高凡又从黑皮口中得知了什么消息,一瞬间决定杀死他们?
所有新的旧的疑问像一只大手,攥着邸云峰的脑子,几乎就要攥碎,让他非常懊丧。
佟小雨看出他的心思,问:“怎么蔫巴巴的?你在为曾经的好朋友做事哎!”
寥寥两句,似乎给邸云峰的心头注入一丝活水。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想变得强壮就是为了保护高晓晴,后来记忆变淡,这个想法演变成当警察的梦想,如今阴错阳差,一切回到原点,他必须振作起来给曾经的友谊一个交代!
第24章 高利贷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蒸发掉昨夜暴雨留下的最后一丝凉爽,让世界重新变成蒸笼。
开车上路,邸云峰跟佟小雨讲了他借读清河中学时跟高晓晴的往事,最后红着眼说:“当时我只知道高晓晴家里很穷,从没想过她还被婶子虐待,我要是更细心一点就好了,虐待儿童犯法,我会帮她用法律保护自己,哪怕去收容所也比在家强!她在那种环境中还那么善良自立努力向上,什么样的王八蛋能狠心对她做那种事?”
佟小雨没发表意见,只是说:“按照你说的高晓晴的为人,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很可能是去见借钱给她的人,告诉债主钱还不上,需要再等一等,然后……她会再出去赚钱吗?”
善解人意。这是邸云峰对佟小雨更新的认识,她只是听了一段往事就能准确猜测出高晓晴的为人,看似简单,实则很难,但邸云峰觉得高晓晴不太可能去外地赚钱了,如果想赚钱,她就不会让那个诈骗犯把她送回来。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见见当年给高远达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也许他还记得一些细节被当年的警察忽略掉了。
大夫姓韩,当年是全省知名的肿瘤科医生,双水县人,为了回报家乡父老才坚持工作在双水县这种小医院,他退休后,双水县已经做不了癌症手术了。
韩大夫现在经营着一家私人诊所,治点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他长得很慈祥,身材清瘦,花白的长寿眉,迟钝的模样有点像个小孩。
时间已久,邸云峰说明来意时他一时没想起来高远达是谁,但当佟小雨说出高晓晴这个名字时,他很开心地笑着说:“我记得那个小丫头,清河镇的,一个小大人儿。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能像她那样。”
韩大夫之所以对高晓晴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大多数情况,面对治愈几率很低但医疗费很高的病症,家属心里都会算一笔账:花光全部积蓄做手术值不值得?所以会反反复复地追问术后能恢复到什么样,能活多久,有些打听后,干脆选择了回家等死。病人因为恐惧死亡,大都会哀求治疗。高晓晴和高远达的情况恰恰相反。
高远达在当年五月初来过两次医院,都是自己来的,接诊的就是韩大夫。经过一系列化验诊察,确诊为直肠癌,好在癌细胞还没有发生转移。韩大夫当时害怕对患者造成心理打击,还委婉地让他第二天跟家属一起过来。高远达说自己没有家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韩大夫只好把病情如实相告。高远达听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便要走。韩大夫立刻给他讲病情还不是特别严重,如果接受手术,有一定的治愈几率。高远达还是笑笑,没说话。韩大夫知道,他是放弃了。
大概一个多月后,高晓晴带着高远达重新过来,说要手术。两人明显是经过一番辩论才来的,高远达被说服了,但还有疑虑,一再询问有多大的治愈几率,做完手术多久才能干活。高晓晴却坚决地表示不管多大几率都一定要做。
韩大夫说因为已经耽搁一个月,高远达的病情不太乐观,再次检查后,他告知他们治愈不可能,情况较好也只能维持几年。高远达又追问能维持几年,能不能干活挣钱。
高晓晴对高远达说:“叔叔,你得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你把我和哥哥养大,哪怕做完手术你只能活几天我都必须给你做,钱虽然有点多,但只要我努力肯定能还上。我已经长大了,什么事都能处理好。”
韩大夫说高晓晴当时的眼神震撼了他,他无法想象是什么经历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有那种果决,坚定地扛起一切。
手术很快做完了,很成功,高晓晴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旁,有空床时睡空床,没有空床就睡走廊,给高远达端屎端尿,擦洗身子,忙里忙外,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带些水果什么的,他们都看见过高晓晴一个人偷偷在走廊里抹眼泪,可在高远达面前始终笑脸盈盈。住了大概十几天院,高晓晴和高远达就回家了,临走时高晓晴特别到办公室里感谢他们,说以后会报答。
说到这,韩大夫眼眶湿润,“其实是我应该感谢她才对,她让我更加确信我这辈子从医很值。”
邸云峰也不免心中酸楚,他知道,高晓晴虽然表面阳光快乐,其实心里很自卑,本来还有个哥哥可以依靠,可是那个不争气的高凡那会儿已经进去了,他不敢想象高晓晴一个人扛起这些事时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他甚至想,如果当初再坚持一下留在清河镇,高晓晴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佟小雨顺其自然地问那台手术花了多少钱。韩大夫回答:“前前后后大概有五六万块钱,都是那小女孩交的,每次都不费劲。他们刚到医院时高晓晴背着个大书包,里面装满了钱,包不离身,睡觉就搂在怀里,最后钱都花完,她们才出院。她叔叔问过她很多次钱是从哪里借的,她都没说。”
这话一出,邸云峰和佟小雨同时一怔,看向对方。这是个很细节的信息,一般来讲,看病时借的钱,基本上都是一笔一笔凑的,用一笔借一笔,花完了再想办法借,最后实在没辙才放弃,高晓晴竟然一下子就带来了那么多钱吗?从一个人手里借的?九十年代末,五万块钱可是一笔巨款。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一下子借来那么多钱,除非……一个全新的思路瞬间涌上脑海,邸云峰想到三个字:高利贷!
高利贷一般都跟黑恶势力挂钩,一旦欠债人还不上钱,他们通常会通过非法手段催债,迫使其还钱,如果是个小女孩,他们将其拐卖换钱也说不定!
邸云峰急急忙忙地往外走,韩大夫恋恋不舍地追出来,问是不是那个失踪的小女孩还没找到。
佟小雨说就快了,然后问住院期间有没有人看望过高晓晴。韩大夫想了想说他记得有一个,还是个很丑的小男孩,来过几次,不太爱说话,但很能干活,还帮高晓晴洗衣服扫地,什么关系不知道。
韩大夫还记得那个丑孩子刚来时大拇指上有一个很深的刀伤,差不多能有一个月了,周围红肿发炎,几乎就要感染,他吓唬丑孩子说要是不治,以后有截肢的风险,丑孩子这才接受消毒和缝合。
是喜顺!在所有高凡的朋友都跑了的时候他来看望过高晓晴,他也跟大阳说过自己欠了一笔巨款,这两笔钱有没有关系?是他帮高晓晴借的高利贷吗?那为什么喜顺说自己欠了十万?
此时的邸云峰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他脑海中激荡出一环又一环的问题。
佟小雨分析高晓晴从没离开过清河镇,如果是高利贷,一定是在清河镇的放贷人手里借的,所以他们马上打给派出所的老同志,询问90年代末清河镇放高利贷的人。
答案很意外,李大眼儿是清河镇最有名的放贷人,别人放贷一般都是放赌债或者放给需要资金周转的个体户以及企业,李大眼儿则是什么业务都揽,什么人都借,钱要不上来她媳妇就去撒泼,一直到前两年上头对民间借贷有了明确限制,他们两口子改行干起麻将馆。
下午三点,邸云峰和佟小雨再次出现在李大眼儿的麻将馆,当时屋子里没有顾客,李大眼儿一个人躺在躺椅上睡觉。
这货的心倒是真大,这两天遭遇这么多事竟然还能睡得鼾声四起。邸云峰走过去踢醒他,他愤怒起身,看见是邸云峰又把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哭丧着脸说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能不能别再来烦他了,他生意不景气,已经够头疼的了。
邸云峰道:“装什么装?头些年放高利贷赚了不少钱吧?麻将馆再不景气也不至于影响你生活。”
李大眼儿当即脸色涨红,跳起来面向窗外,“哪个王八蛋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放鸡毛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