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有件事跟你说,我去看看你。”嘉穗同样直接而冷淡。
方晓华“嗯”了声,然后就挂断电话。
自从上次方晓华突然打电话来向她“揭露”江序临,并且前所未有地发了一大通火之后,父女两个就没联系过了。
嘉穗再回到临水弄堂,头一次生出怯意。
她看见院子里的躺椅上浮着一层灰,桂花落了满地,就知道方晓华这段日子恐怕又过得浑浑噩噩。
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一失恋就半死不活。
嘉穗小时候有段时间因为父亲的深情而怪责于母亲;现在则对方晓华的表现感到怀疑。她不得不想,这其实是一种无能。
推门进屋,一股潮热的霉味扑鼻而来。
我是里传来趿着拖鞋的脚步声,然后方晓华走出来,身后昏惨惨的。
嘉穗几度张口,又无话可说,最终只是行告知义务:“姑姑的医药费,我还清了。就是跟你说一声。”
她原本想找方晓华认真谈一次的,但这副景象,又让她觉得没必要。
转身要走,身后方晓华忽然打了个哈欠,问——
“你那老公帮你还的吗?”
90.“你来接我吧。”
嘉穗的脚步一瞬间锈住了。
她回头,看见方晓华那张极度疲惫、倦怠,仿佛被世事磋磨了八百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愤怒——甚至是,讥诮、蔑视。
多新鲜,她温吞懦弱了一辈子的亲爹,居然也有这么尖锐的时候。
偏偏他这好不容易像点样的尖锐,仅仅针对嘉穗。就连方晓玉病危手术,莫莉铁血无情地坚持要嘉穗答应条件才肯给钱,先一秒也不肯的那时候,方晓华都臊眉耷眼,大气也没有出一声呢。
嘉穗笑得非常难看,但还是尽量笑了声,问:“您什么意思?”
“你不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哪来的钱?”方晓华的语气依旧讥诮,可这样刻薄大概实在与他天性相悖,因此话音到最后,他不仅没了威风,甚至还别别扭扭地流露出一段心酸与委屈来,顿了两秒,又提起个笑,“你妈说得没错啊,我们父女两个,都是没用的。”
嘉穗强忍着,没有接茬。她知道,她和莫莉关系再紧张,莫莉也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是我们,是我们,耽误了她……”方晓华陷入自言自语,自嘲自怜,扫一眼嘉穗,很觉没趣似的,又慢悠悠踱进卧室。
嘉穗自童年起就跟自己亲爹不算太熟,这么多年也只觉得他过于内向,以及,手挺巧。又及,有点倒霉。
反正就是有点冒衰气的一个人。
——她的这份印象甚至鲜少带有主观色彩。同情,或怜悯,都没有。堪称客观。
直到今天她才真切地觉得,方晓华怕不是早被那些稀里糊涂的泡饭泡软了骨头——跟喝了十年大酒的人没什么两样!
她觉得可笑,转身要走,又听见那卧室门带着朽木味的“吱呀”一声,方晓华手上拿着个旧存折,走了出来。
“这里头,有三百多万,你拿着吧。”方晓华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这时候,他变得像嘉穗幻想过的某一个版本的自己了——就是,人穷志不短,很清高,最后出场放王炸的那种角色。
她有点恍惚,方晓华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以及——我靠,你这么有钱,这些年干嘛要我东奔西走地赚钱还钱啊?!
方晓华条理还在,但是很不屑于说似的,淡淡道:“当初跟你妈离婚,分的房、车、钱,我都记在你名下的。虽然一直是你奶奶在用,但前两年她过了之后,也就都收回来了,我全部折了现,都在这了。”
嘉穗跟亲爹不熟,跟亲奶奶更是不打交道,只在葬礼上磕了三个头。
她并不知道,莫莉与方晓华当年离婚分了财产,且都在她名下。但现在听这数额,想必中间折损不少。
方晓华倒也不遮掩:“你奶奶花了不少。她买的那些首饰,好多也不值钱了。”
嘉穗:“……”
她捏着那存折,无话可说。毫无“天降横财”的喜悦,甚至,今天还清欠款的愉悦,也被浇头熄灭,就剩一缕烟不死心地冒一冒。
方晓华说:“把钱还上吧。你嫁的那家人再有钱,花他们的,你不还是手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