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等我写好,我就拿着去找他,将诏书亲自奉到他手中。今后他就是真正的太子,待云藏葬入皇陵,他便能登基了。
皇帝丧仪繁琐,要记得嘱咐他,莫高兴得过于明显,多少挤两滴眼泪出来;戴孝戴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能换龙袍,所以莫去嫌孝服粗劣不好看;今后也不可完全不管朝政,但莫忧,有臣在,一切臣都会慢慢教给他。
然后……
倘若他愿意放了危韶,与我交心,解开心结,等他学会了一点朝政、在众臣辅佐下稍能独当一面了,我便如实相告,我需要去墨门求医。陛下可先按臣留书上所写用哪些人分别做什么,等治好了病,臣就回来。
这毕竟没法在朝夕相对的情况下瞒一辈子,迟早是要说的。
我会告诉他,别担心,很快就能治好。
我们之间,可以真心换真心,可以不必对彼此恶语相向、用威胁来维持脆弱的平衡的。
如是写着、想着,刚到一半,胸腔里蓦地一阵闷痛,腥味泛出喉咙。我眼见着血从我嘴里呛出,染污了这副新写的诏册。我下意识抬手想擦,头脑却又一阵晕,笔都拿不稳了。
我不得不再低头缓过很久,才能睁眼看清东西。这血迹定然是擦拭不掉,唯有再重写。我将其卷起,扔到一旁,又发觉龙案前有黑影挡了光,抬目一瞧,竟然是雾谭。
他又是一张黑脸对着我。我捂住嘴又呛了几下,勉强平复,抬头笑:“催我喝药吗?你拿来吧。”为催我喝药堂而皇之地着急出现,也太急了。
雾谭却并未将药壶拿出,而是继续僵然立着,定定看着我,眉心紧凝,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我发觉不对,问:“怎么了?”
雾谭复又凝思了片刻,似使了极大的力气,才道:“影卫方才传信,危韶死了。”
危韶所在的那片山林,忽起大火,整片林子化为灰烬。
尸骨无存。
火就起于那处林中小屋附近,而住在屋里的人,第一个便没了。
我看到自己再拿不稳手中写诏书的笔。它滚落下来,掉到地上。
胸口有些疼,有些闷,还有些麻,我不知这是什么感受何种预兆,竭力扶住龙案站起,稳住身子:“……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雾谭道:“自始至终,除却安乐乡派出的守卫……都没有别人接近。”
也就是说,与危韶待在一处的,就只有……的人。
我再想说话时,无论如何吐词都有些含糊。不知为何,心里想得很清楚,说出来的却只有呜里哇啦的声音。雾谭立时将我搀住,说:“我们这就去找墨门、去治病。这里的事再也不掺和,这种地方,也别再来了。”
我将他手臂拿住,重新站稳:“……我要先去见他。”
雾谭直接拒绝:“不行。”
我更揪住他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带我去见他。我必须先见他。”
雾谭仍要立刻抓我走:“你状况不好,随你怎么说,我现在只带你去治病。”
我正与他拉扯,殿门外阴黢黢、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个脑袋。不等我去找他,他自己过来了。
云何欢发觉已与我对视,便走出,向我接近。他脚步又碎又慢,脸上一派纯然无辜,眼中眸色晃荡,甚至看着,居然有些害怕和惶恐。
这简直已是他一贯常用的招式。在我面前装可怜,装柔弱,装无辜,用这双漂亮的眼睛迷惑我,一次又一次,我都掉进这样的陷阱里,一次又一次。
他走到我面前,缩着手,不动了。
我推开雾谭的手:“雾谭,你先出去。”
“……”
我咬牙:“雾谭,我叫你出去,无令不得进来,听清楚了?”
雾谭又站住许久,才一步一步退出殿门,没了身影。
他走后,云何欢巴巴地伸手过来,拽我袖角,还在卖可怜:“秦不枢。”
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厌恶过他此种形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脸。以至于这回再见到他流露此种表情,满腔怒火再也无法遏制,抬手一掌重重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