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殷明敬感激地看着她,语速飞快地低声道:“请你去曲怀霜医生那里一趟,帮帮我们的女校对傅冰砚。她带着一位被日本人打成重伤的码头工人,冒险去曲医生
那里求治了,我……”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实在身不由己,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五寅镇如今风声鹤唳,冰砚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我担心她找不到曲医生住处,更怕她半路就被人截下。”
这事听起来像是房雪樵能做得出来的。
“好!”杜隐禅答应得比殷明敬想象的还要干脆利落,“殷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傅小姐她虽然性子是莽撞了些,但吉人自有天相,总有些小小运气的。”
殷明敬眼眶微红,正要再次道谢,厚重的门扉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张韬铭带着人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睛牢牢钉在杜隐禅身上,语气冷硬:“杜少爷,殷府深宅大院,可不是什么供人随意游逛的后花园。我家小姐的书局,更非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殷明敬心头火起,猛地转身,怒视着张韬铭:“张会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是你们看守的阶下囚了吗?连在自己的书局里见个朋友,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那倒不如请张会长你行行好,直接把我关进水牢里算了,也省得你们如此费心监视。”
张韬铭对殷明敬的怒火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躬身,姿态看似恭敬,语气却毫无松动:“小姐言重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杜隐禅就毫不客气了,“杜公子,请吧,宴席准备好了,请你去饭厅用饭。还有,殷府规矩森严,还请您安分守己,不要四处闲逛,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杜隐禅脸色铁青,猛地一甩袖子,抬腿朝门外走去,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哼!你们殷家着实是规矩大,竟养出这等不识好歹的狗!对着主人装模作样,对着客人龇牙咧嘴,这种狗呀,在我们那里,是要被送进狗肉馆的。”
杜隐禅骂得兴起,冲出书局门槛,踏上小径,瞥见路旁摆放着一个青釉瓷花盆,飞起一脚狠狠踹了过去,瓷花盆应声而倒,四分五裂,泥土飞溅,里面的兰草倒伏泥中。
“什么东西!也配挡本少爷的路!”杜隐禅犹不解气,对着那堆碎片又狠狠啐了一口。
“放肆!”身后传来张韬铭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他一步跨出门槛,脸色铁青,“杜少爷,这里不是你们上海滩,殷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杜隐禅脸上满是挑衅:“怎么,张大会长还想把我也关起来不成?来啊!本少爷倒要看看,殷家这条恶狗,到底有多大的狗胆!”她最后狠狠瞪了张韬铭一眼,向着书局高声说了一句:“殷小姐,保重,杜某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朝着殷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杜隐禅根本没打算跟谁打招呼,从裤兜掏出顺手从宋执钧那儿“借”来的车钥匙,利落地插进锁孔,手腕一拧,一个流畅的转弯,从殷家所在的街巷汇入五寅镇稍显喧嚣的主干道。
她方向盘一打,潇洒地将奔驰轿车稳稳刹在一个小食摊前,摇下车窗,手指一弹,一枚锃亮的大洋精准地落在木案板上。
摊主正麻利地包着汤包,被这突如其来的豪客惊得一怔,随即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一把捞起大洋,在围裙上蹭了蹭,确认是真货,腰立刻弯了下去:“少爷,您想吃点啥?刚出炉的蟹粉汤包、薄荷糕,还有粢饭团、油墩子,您看……”
“每样都来点儿。”
“好嘞。”摊主麻利地将热腾腾的小食塞进油纸包。
杜隐禅打听道:“你们晓得曲怀霜医生的住处吧?就是那个治病很厉害的西医,长得很白净。”
“知道知道。”摊主热情地给她指了路,将油纸包递过来,搓着手,脸上带着明显的为难:“您这钱,我们小本生意,找不开……”
“不用找了。”杜隐禅财大气粗地说。
摊主立刻大喜过望地向她鞠躬致谢。
杜隐禅正要开车走人,摊主又紧走几步,凑到车窗道:“少爷,方才有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姑娘背着个血人从这里经过,也是打听曲医生的住处。那人浑身是血啊,那血都顺着姑娘的旗袍淌下来了,瞧着就吓死个人!”
“谢了。”杜隐禅迅速摇上车窗,一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诊所很快出现在视线之中,杜隐禅将车停在门外,敲一敲院门,却无人应答,她缓缓地走进院子,叫了几声“曲医生”,却还是毫无回应。她觉得有些异常,拿出枪,试探着走进房中。
南山寺。
殷蘅樾跟慧通禅师对坐,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朴素的榆木方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素斋。素火腿纹理分明,油焖笋尖色泽诱人,翡翠豆腐宛如碧玉,烹制得法,色香俱佳,令人食指大动。
殷蘅樾却没有动筷子,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汤。茶是好茶,此刻却只尝得出满口苦涩。
“禅师,我最近是否运势不佳?”他本就精瘦的脸,因着饱受失眠与惊惧的煎熬,显得更加嶙峋,两腮也凹陷下去,“先是住在家中的藤原健一郎突然被人绑架,再就是日本商船被炸,死了整整十五个日本人。松井浩二认为这些跟那些臭苦力有关,我却觉得不像,那些人虽然不要命,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你就说吧,藤原就住在我府上,那么多护院家丁,层层布防。还有……”他压低了声音,“二十个由日本人亲自训练、配着最新式快枪的贴身保镖!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我殷家大门,结果呢?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叫我如何想得通?松井因此也怀疑藤原的失踪跟我有些关系,我这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