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车辙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俱是沉默不语,周遭空气也凝滞起来。

陆怀归垂眼,余光瞥见了矮几上摆着的瓷盘,那盘里是些瓜果点心,很是诱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顾衿放下文书,正欲伸手将那瓷盘推得离陆怀归近些,不料对方却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惶跪地。

瓷盘也被他的动作带倒,摔得四分五裂。

瓜果点心也骨碌碌洒了一地。

顾衿微微蹙眉,“怎么?”

陆怀归额首贴地,砰砰对着他磕头,声线发抖:“殿下,我知错了。”

“一个物件而已,碎便碎了。”顾衿道,“先起来。”

陆怀归摇摇头,他仰起脸,眼底似是蓄了一汪水,黑白分明的眼中水光潋滟。

家奴私逃,理应受仗刑五十,去衣吊树五日。这一条规矩,专为陆怀归而设。

顾衿并不清楚,可看陆怀归那般畏惧神情,便大抵知晓了一些。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问道:“为何出去?”

“我……我在府中闷得慌,”陆怀归眸光闪烁不定,“便想着出去透透气。”

许是这个谎言太过拙劣,顾衿沉默许久都没说话。

陆怀归垂下头,咬了下唇,眸底晦暗,“我没有要逃,能在殿下身边侍奉,我……”

“下次出去时你提前知会一声。”

他缓缓抬头,眼前是顾衿被放大的面容,那张脸依旧冷淡,不近人情,却无多少戾气。

这时候他才发觉,顾衿的身上还穿着早晨时的朝服,显然是下朝后得知他失踪的消息,衣服都没换便匆匆派人来寻了。

陆怀归顿了顿,颤声开口道:“您不罚我?”

顾衿又不说话了,垂眸凝视陆怀归片刻,倏然探出手去,圈握住陆怀归的腕骨。

他顺势将人拉起来,坐在身侧。

那片本就苍白的肌肤上,覆着被麻绳勒出的红痕,鲜红刺目。

陆怀归呆愣片刻,直到腕骨处传来轻微刺痛才回神。

“殿下。”

“嗯,”顾衿指腹蘸了些红花油,握着陆怀归的腕骨按揉,“这里不按摩会充血,痛的话告诉我。”

顾衿的神情专注认真,陆怀归有片刻的失神。

腕骨被那人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按揉,仿佛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弄坏了。

可他只是太子府中连家奴都不如的杂草而已。

他抿紧唇,眸光黯然。

顾衿以为他痛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动作又轻缓了些。

“之前不是说要罚你么,”顾衿轻声道,“那这几日便不许出门罢。”

这算什么惩罚?前世太子没把他打死都算好的,甚至还强迫他光着身躯,拴着铁链让他在积雪的院中跪爬。

骂他下贱,骂他是克死父母的煞星。

就算他体力不支高烧不退,太子和紫衣也没放过他,直接将他扔到了倚红楼,任人狎弄折辱。

若不是鸣柳发现得早,去倚红楼拼死将他救出来,他怕是早就沦为……

见陆怀归久久不语,顾衿便又退一步,声音也放缓,“近来朝中动荡,过些时日再出去,嗯?”

陆怀归微微颔首,眸光垂落在自己的腕骨,轻轻应了一声。

*

细雪新下,停在松枝的鸟雀倏忽振翅,积雪便簌簌而下。

不远处的马车驶来,车辙碾过积雪的官道,溅起零星泥点。

马车停在府门前,鸣柳早在门口迎接。

她面颊通红,显然是跑了一路。

陆怀归甫一下马车,她便迎上来,扶着他的臂膀,“阿归。”

顾衿也起身掀帘下了马车,背手跟在两人身后。

鸣柳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身后的人,又瞧了瞧陆怀归。

陆怀归身上还是小厮的粗布麻服,肩头却多了件纹鹤大氅。

这大氅她最熟悉不过,是太子出门时披的那一件,现下却在陆怀归身上,而顾衿却只着朝服。

“这,你和殿下,你们……”

陆怀归咳了一声,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我们先回去吧,我困了。”

“困了?”

陆怀归嗯一声。

自打他闻过马车上的那香后,便有些昏沉,也不知顾衿燃了什么熏香,方才说过话后他便昏昏地睡了一觉,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困乏。

鸣柳狐疑地看了看他,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做过那事儿的样子。

但还是依言扶着他,拐进了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