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投罗网(2 / 2)
段彧指尖在藤编茶几上敲了敲,阳光透过凤尾竹在手机屏幕投下斑驳光影。他瞥见池畔漂浮的蓝楹瓣正打著旋儿被吸入过滤口,就像这些天被各路资本裹挟的自己。
“张总费心了。”他对著震动的手机勾起嘴角,腕间父亲送的敦煌纹银鐲磕在茶几上发出脆响,“不过我记得贵司章程里写著『投资是双向选择』?”池水循环泵突然轰鸣起来,惊飞了露台外正在啄食青口蜜的蓝喉太阳鸟。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轻碰的叮噹声,像是有人在斟茶:“段博士果然把我们的《投资者手册》当睡前读物了。实不相瞒,我们老板特意从勐海请了三位傣族毕摩,今晚要在宴会厅做场『科技祈福』式。”
段彧差点把荔枝核咽下去。他望著对面洱海巡逻艇拖出的白色航跡线,突然想起本科时帮室友篡改寺庙电子功德箱系统的荒唐事。那些闪烁的led莲灯与此刻电视里仍在循环播放的《天龙八部》片尾曲诡异地重合——虚竹破解珍瓏棋局时的bgm正从没关严的落地窗缝里渗进来。
“我倒好奇毕摩的经筒和我的算法哪个转得快。”他屈指弹飞黏在沙滩椅上的无果蜜渍,忽然瞥见手机壳夹层里那张泛黄的转业军人合影。父亲站在第二排右三,旁边梳麻辫的姑娘应该就是那位云南隱蔽战线的老战友。
泳池过滤系统突然发出卡顿的异响,段彧条件反射般坐直身子。他博士期间设计的流体力学算法在脑內自动建模:至少有三片蓝楹瓣卡在了初级滤网的第三柵格。这个强迫症般的直觉让他既烦躁又安心,就像面对即將到来的资本博弈时,那些深嵌在代码里的逻辑洁癖总会突然发作。
段彧翻身起来,走向洗漱台,剃去了几天未刮的鬍鬚。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包括了这种正式的会谈一定要整洁——这是最基本的待人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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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到了晚宴时间,精心收拾了一番的段彧准时赴约。c栋別墅內传出《命运交响曲》的钢琴声。门厅和楼梯旁都笔挺的站著服务员,明明是穿著哨的僕人服饰,却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哨所的卫兵。
巨大的桌台旁有几名服务员正在忙碌,银质的餐具在金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奢华。
钢琴旁边,早已见过面的张总表情严肃的站在一旁,见到段彧来后才挤出一丝笑容,而钢琴前坐著一名中年男子正忘我地弹奏著钢琴,这名男子身著白色衬衣,衬衣的袖口不是纽扣,而是一颗闪著钻石光芒的袖钉。男子的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两鬢已经斑白,如剑版飞张的眉毛配上一个鹰鉤鼻显得更加威严。想必这名男子就是张总口中要亲自约见自己的大老板。
段彧心中瞭然,突然浮现出一个自己都感觉荒唐的念头,这个大老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霓虹国的人?假如真是霓虹的话,又该怎么谈条件来拒绝这次合作?
钢琴声在“命运”最高潮处戛然而止。中年男子双手悬停在琴键上方三寸,手腕上的蜜蜡手串磕在施坦威琴盖上发出闷响。段彧注意到他整理袖钉时小拇指刻意翘起的弧度——像极了本科时那位总爱在实验室摆弄茶道的霓虹交换生。
“段博士对昭和年间的机械錶有研究吗?”男子转身时,段彧瞥见他衬衫领口內若隱若现的刺青,墨色龙尾顺著颈动脉蜿蜒进真丝布料,“就像精工舍在1969年造出世界首款石英表,有些技术革命……”
他擦著段彧的肩走向餐桌,侍应生同步掀开银质餐盘盖,松茸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墙上的唐卡壁画,“往往始於对传统的背叛。”
段彧用银叉拨弄著宣威火腿薄片,突然想起父亲书柜里那本《三线建设口述史》。1972年昆明手錶厂改制时,確实有批东京精密机械研究所的图纸隨某位特派专家消失在滇缅公路的晨雾里。
水晶杯折射的吊灯金光中,他看见男子左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和父亲转业时带回的霓虹军將校刀鞘纹路惊人相似。
“听说令尊在云南服过役?而且还做过侦察营的副营长?”男子用镊子往普洱茶里添了枚洛神,“我收藏的九七式军用望远镜倒是缺个懂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