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九)(1 / 2)

午后的阳光饱蘸着慵懒的金粉,斜斜地泼洒进数学办公室通明的玻璃窗,在深色地板上切割出锐利规整的几何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末和纸张干燥的气息。

你立在胡桃木办公桌边缘,脊骨像一根绷紧的弦。

数学教师王明远,从抽屉深处取出两份印制考究的表格,纸面在阳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微光。

他动作平稳地将它们推向你和周斯凌。

“今年的奥赛报名表。”王明远的声音四平八稳,带着藤枫教师打磨过的严谨腔调,“学校五个名额,你俩,依旧不变。”

你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表格顶端那枚烫金的藤枫校徽上,藤蔓缠绕的枫叶,精致而冰冷。

身旁的人,一声极轻微的“嗯”,算作回应。

办公室陷入一种凝滞的静默,只有窗外操场传来的模糊成背景噪音的喧腾,以及墙上那座老式挂钟恪尽职守的“嘀嗒”声,一声声,敲在耳膜上。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面,你捏起表格,预备跟随那道沉默的身影一同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惜棠。”王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截断了你的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你低垂的发顶,带着审视的重量,“期中考试的试卷,第二面,为什么空在那里?这不是你的水平。”他的语气并非质问,更像一种探究。

“那天……不太舒服。”你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的一缕气音。

头颅埋得更深,宽大的黑色塑胶眼镜框几乎覆盖了你大半张脸,在鼻梁两侧投下小小的阴影。

王明远静默了片刻。

他出身寒门,一路苦读厮杀才在藤枫这片精英土壤扎下根,对你这样处境的学生,心底总盘踞着一丝同情理解。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缝,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掺入一种长辈式的宽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你飞快地应道。

------------

门外走廊的光线陡然敞亮,裹挟着夏日午后特有的燥热气息扑面而来。

周斯凌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深蓝色校服外套的每一粒纽扣都一丝不苟地紧扣至领口最上端。

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在斜射的阳光下反射出两小片刺目的白光,完美地掩藏了其后深潭般的眼眸。

他显然在等你。

你下意识地屏息,脚步试图不着痕迹地偏移,从他身侧那片狭窄的空隙加速掠过——

“陆惜棠。”

清冽的嗓音,如同冰棱敲击琉璃,在燥热的空气里划开一道裂痕。

你的双脚被钉在原地,只能抬起脸,迎向那镜片后深不可测的目光。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从饱满的额角到利落的下颌,每一处转折都像被最苛刻的雕刻师精心打磨过,无一处不彰显着造物主奢侈的偏爱。

他静默地注视着你,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被拉长,终于,他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开启: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你惊讶地盯着他那张万年不变、如同冰雪覆盖的面孔,试图从中挖掘出戏谑、怜悯或者嘲弄的蛛丝马迹。

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为什么?

是……另一种形式的消遣?

一个上位者心血来潮的试探?

无数的疑问砸向你的意识,激起一片混乱的嗡鸣。

你们之间,连点头之交都显得勉强,不过是成绩榜单上两个紧挨的名字投射在现实中的疏离倒影。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周斯凌。

任何与他产生的、哪怕是最微弱的联系,都可能粉碎你苦心经营、赖以生存的“透明”外壳。

“我不需要。”你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挤出的生硬。

周斯凌脸上的冰层没有丝毫变化。方才那句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话语,似乎只是你高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

他甚至吝啬于给予你一个额外的眼神,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起颀长的身体,迈开包裹在熨帖西裤中的长腿,步履从容地越过你,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很快,那挺拔冷硬的背影便消失不见。

-----------

脚步踏下楼梯台阶,脑子里仿佛塞满了浸水的棉絮,沉重而混乱。

拐角处,光线被高大的廊柱切割得略显微暗。

你低着头,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砰!

一股毫无预兆的冲力狠狠撞上你的左肩。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身体失去了平衡,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

预想中与冰冷坚硬地砖的撞击并未发生。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箍住了你的腰肢,猛地将你拽回,你的后背撞进一个带着干净清爽皂香的胸膛。

惊魂甫定,你几乎是弹跳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踉跄着站稳,头垂得更低,“对……对不起!谢……谢谢你……”

“没关系,没伤到吧?”一个清朗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关切拿捏得恰到好处,如同春日溪流般悦耳。

这个声音……!

少年就站在你面前,微微蹙起形状美好的眉峰,低头凝视着你。

那双曾盛满阴郁和绝望的眼眸,此刻却像被阳光穿透的琉璃,清澈见底,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

楼梯间的窗棂切割着午后的光线,跳跃的光斑落在他柔软蓬松的黑发上,为他精致得如同瓷器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身上是藤枫统一的深蓝色校服,身姿挺拔,曾经笼罩着他的那种挥之不去的苍白脆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健康少年的清朗朝气。

“同学,你还好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温和有礼,耐心十足。

你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挤压不出任何音节,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怀瑾,肯定是你这张脸太有杀伤力了,看把人家同学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旁边响起另一个男生带着善意、轻松调侃的笑声。

“就是就是,我们沉大帅哥的魅力,凡人难以抵挡啊。”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着,带着熟稔的打趣。

沉怀瑾无奈地侧过头瞥了同伴一眼,唇角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干净、阳光,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羞涩。

与你记忆中那个蜷缩在厚重窗帘遮蔽的黑暗里、眼神空洞死寂、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粉末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深深地埋下头,飞快地从他身侧掠过。

直到跑出很远,你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大口大口地汲取带着夏日燥热的空气。

自从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你带着满身狼狈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逃离那座冰冷的沉家别墅。

整整一个月,他没有在藤枫出现。

每一个被汗水浸透的深夜,每一次从关于哭泣和挽留的噩梦中惊醒,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破碎剪影,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而现在,他来上学了。穿着整齐的校服,和同学谈笑风生,脸上挂着……那样正常的阳光笑容……

看起来……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你的决绝逃离,似乎……

歪打正着地起到了疗愈的作用?

-----------

接下来的日子,藤枫的空气因为沉怀瑾的存在而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嬗变。

他像一个凭空降临的发光体,无论你如何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缝隙里——僻静的走廊转角、弥漫着油墨清香的图书馆书架深处、人声鼎沸的食堂角落,甚至仅仅是从洗手间返回教室的短暂路径——

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抬眼间,捕捉到他那抹清朗的身影,或者被周围兴奋的低语强行灌入他的名字。

他史无前例地连续数日准时出现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身边不再空无一人,而是围绕着叁叁两两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众星捧月。

他不再是那个孤僻沉默、行走在阳光边缘的灰色影子。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友善的笑容,应对着那些或热情洋溢或充满好奇的目光,举止得体,游刃有余。

“我的天!沉怀瑾今天又来了!他刚才对着隔壁班那个谁笑了一下!我的天!那笑容……简直了!”前排的女生激动地掐着同伴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沸腾的兴奋。

“以前冷冰冰的时候是冰山王子范儿,现在这阳光温柔的样子……杀伤力更大啊!感觉像换了个人!”

“重磅炸弹!听说了吗?沉怀瑾晚上要请A班和B班所有人去奥莱剧院看他妈妈新电影的首映礼!薄烟的新片啊!首映礼的票!外面炒到天价都抢不到!”

“我的妈!当他的同班同学也太幸福了吧!听说票根都是烫金的,上面还有薄影后的亲笔签名!”

……

教室里的空气被点燃,兴奋的低语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噼啪作响,迅速蔓延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班长林薇很快捧着厚厚一迭票券走上讲台,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雀跃红晕,声音拔高了几度:“大家都拿好哦!这可是怀瑾特意为大家争取的内部票,位置都是最好的VIP区!放学后,学校正门集合,有专车接送!务必准时到场!这可是薄影后新片的首映礼,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张闪烁着奢华光泽的烫金票券被放在你课桌边缘,上面清晰地印着你的名字:陆惜棠。那金色的油墨在光线下流动。

你沉默地盯着那张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不去?

在一片群情激昂、期待值爆表的同学中间,你的缺席会像白纸上突兀的墨点,引来探究的目光和难以预料的猜测。

算了,不过是一场电影。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黑暗里,当一块安静的背景板,总好过引人注目。

刻意避开,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更易招致怀疑。

----------

放学的铃声带着悠长的尾音,在校园上空回荡。

几辆线条流畅的黑色保姆车早已沉默地等候在校门口,引来无数其他班级学生艳羡的目光和低低的议论。

藤枫的A班是智力的巅峰,B班则是家世的云端。

能被邀请参加这场由国际影后主演的电影首映礼,本身就是一枚闪耀的阶层勋章。

车厢内冷气开得很足,与车外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浮动着兴奋的荷尔蒙和低声的谈笑。

你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尽可能地将自己缩进柔软的椅背深处,仿佛这样就能缩小存在感。

车厢很快被填满,熟识的同学自然地聚集成小团体,欢快的谈笑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你像一片误入繁枝的枯叶,孤零零地飘零在热闹的边缘。

一丝悔意悄然爬上心头。

或许……真的不该来?

你的存在与否,于这满车的喧嚣而言,大概真的只是投入大海的一粒沙,激不起半分涟漪。

你从书包里抽出那本翻得卷边的数学习题集,摊开在并拢的膝盖上,试图用那些熟悉的符号和严谨的公式构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外界的纷扰。

旁边的座位微微下陷,发出皮革摩擦的细微声响。一个身影坐了下来。

你下意识地侧过头。

周斯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