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第二日,我与云何欢难得一同起个大早,不仅不互相磋磨地拖延时间,还帮着对方套衣服。就是我给他换上一件深蓝色的直裾时,他低头看着,一脸的不开心。
我将他衣领压实:“宫里不比臣府中,殿下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殿下没有官服,那就穿正经些。臣还让人给殿下打包了一箱类似的衣物,殿下爱用的零嘴也放了,待会一同送入宫中。”
“但我还是每天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跟太傅分开的,”他往前朝我怀里靠,“说实话,我想着都觉得很不习惯。”
我捏住他抚在我胸前的细爪子,对他此言,很肯定:“臣也替殿下觉得。今后殿下要学着自己起床,自己漱口,自己用早膳甚至伺候别人用膳;殿下想吃羊腿肉又啃不动,不会有人给殿下撕成条条小肉搁进碗里;殿下想用雪瓜,也不会有人给殿下切成一块一块,还喂着吃。”
“而且,还没人教我读书了。”云何欢拿出他惯用的可怜样,仰着脑袋对我眨眼睛,“秦太傅,我真觉得古人纵横捭阖的故事挺有趣的,我还想再听十个。”
我颔首:“殿下真好学,那以后臣每日都留宿官署,晚上给殿下讲书吧。相信殿下白日伺候君父,晚上定还有无限的精力来听。”
云何欢歪了两下头,道:“嗯,其实,细细品来,好像那些故事也一般。”他又往前依了依,一膝岔往奇怪的地方,“但我晚上一定会想太傅。”
我扫了眼丢在旁边的白绢团扇:“殿下把扇子带上,想臣了,就将扇子插在尚书台外边的花丛里。臣看见,晚上戌时就开尚书台的小门,放殿下进来偷情。”
他一下开心了,扑抱上来:“偷情有意思,说好了,要天天都偷情。”
波折一过,他又变回从前模样。每个动作都试图勾我,每一句话都柔情似水。我记得他起初就是这般。
云知规已去北境,他再如此表演,是给谁看?
总不能是把假的做成了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朝我撒娇。
我一时陷入思绪,他两爪拍了拍我背:“太傅,你忘记回抱我了。”
我忙抬手搂他,极珍重地托住肩膀:“臣想到批不完的公文,有些失神,殿下见谅。”
他揪着我衣,闷闷地答:“哦。”
到尚书台后,果然如我所料。
公文真的批不完。
彼时我称病,随便交代交代就撤,走得十分潇洒。现在的结果是尚书台一团乱麻,文简摆放混乱,各人职责不分,这四个多月他们跑得动已很勉强。但前段时日河北那事出来,终于彻底跑不动了,大家都翘首以盼地等着我回来,等着我把自己当日的潇洒全吃回去,带他们跑。
无法,我只能埋进公文堆里,硬啃。
这么一啃,就啃到了半夜,子时还多。
坐了近八个时辰,我终于没耐住肋下隐约发疼。幸而这次本太傅聪明了,出门带了手绢七八张,一口薄血及时咯在了手绢上,没脏污了公文。只是之前咳血就仅仅咳血而已,这回却脑仁发昏,好半天才缓过来。
似乎劳累起来,这毒会发作得更快。
怕是云藏没想让我活过五年,只想我替他干活,干到把命耗干。
看着这手绢,我有些犯愁。出来前雾谭数了我手绢数量,要我散班回去后原样给他,沾血的也要,以监视我病情。要不下回还是出去找个草丛咳血算了,还能浇浇花。
等会。
现在已是子时。
草丛,花丛。
本太傅似乎沉迷公文太过、加之早晨许诺时便在走神,因而,忘了件极重要的事。
我慌忙起身,冲出门去。大半夜的尚书台已几无人影,我亲自开栓,推开大门,往旁边花草里瞧。果真……立着一把白绢团扇。
将团扇捡起,我再往远处望,十几丈外近拐角处的小门边,正倚墙蹲着很小的一个身影。越走近,瞧得也越清楚。是我的殿下,把自己抱着蹲在墙根里,一如那年流浪小猫的模样,蜷缩成了很小的一团。长且弯的睫在夜风中发着颤,染着亮。
我心头软了一瞬,却也只有一瞬。下一刻我想起那年此间是个谎言,走向他的脚步也不由慢了。
直至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抬头。
我默默将心头那些纷乱按下,朝他伸手:“殿下,是臣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