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当然,就算陛下将臣的真心碾碎了再碾碎,臣到现在,仍然放不下你,”我捂住他冰凉的手,“可臣大部分时候,还是不想见到陛下。臣想起那些事,再看到陛下这张嘴脸装着无辜整日在面前晃荡,只觉得恶心。”

“我以前,真是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吗?……”云何欢趴在我胸口,在我心前一点点地落下润意,“可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秦不枢,我感觉得到,自己对你的喜欢都快发疯了,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随陛下怎么讲,臣这几日都要留宿在尚书台处理政务。”我没有擦拭他的眼泪,只缓缓在他脊背处抚摸,感受这让我着迷又憎恨的身体,“但陛下并非没有机会。这几日,如若陛下一定想见臣,那么,就请陛下像狗一样爬到尚书台来,跪在臣的脚边,跟当年第一次与臣云雨时那般说,喜欢我,求太傅要你,求太傅疼你。”

云何欢呆滞住了。

我就是想用种种不同的花样刁难他。

我要痛快。

“只有如此,臣或许才乐意瞧你两眼。”我在他脊尾画着圆圈,“听到了吗,陛下?”

我达成了我的多年夙愿。想在哪里开廷议,就在哪里开。

昨天是秦府,今天就可以改成尚书台。

正厅中,我一边在主位上写奏表,写种种杀人全家后的善后事务、官职调动,廷尉一边在底下跟我汇报,昨天已将云昭一家下狱,其父、母、妻族尚在捉拿,共计一千余人。预计半月后按册捉拿完毕,问斩。

至于其余臣工,都噤若寒蝉地立着,等待我奏表写完,一样样吩咐和发落。雾谭仍站在我右侧,震慑众臣。

今日廷议,我没有请老太尉,但半路他自己来了。走着进来,指着我喊:“秦不枢!云氏宗亲,一千余人,你这一刀下去,云家可就没人了!先帝临终托孤,只交付于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吗?!”

他没走近前,我搁笔,对雾谭道:“头疼。”

雾谭白我一眼:“把这些奏表奏疏扔掉,回府接着养身,就能不疼。”

“不成,”我揉了下眼,重新提笔,“摊子已经够烂,我再走,天下怕会彻底变成散沙。”

雾谭道:“那活该。”

这么扯着,老太尉已到我案前,胡子气得根根倒竖,拿拐杖劈上了我桌。

我抬头笑道:“太尉,这皆是按国法办事。云昭谋逆,证据确凿。”

老太尉痛心疾首地敲拐杖:“我乃四朝老臣,我看见,当年先帝接受禅位,也不曾动危氏宗亲分毫。你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不给人半点活路?那是一千条人命啊!”

我缓缓放笔:“看来太尉今日,是一定要当着众臣的面,与秦某论一论是非了。”

略扫一眼,众臣更寒蝉了一些,没有任何人有丝毫兴趣一起加入辩论的意思。

老太尉喝道:“你杀人如麻,难道你还是对的?!”

我从旁侧找出一份竹简,展开,转了一圈,正摆在他面前。这上面是对云昭,以及这些要杀的所有云氏宗亲确凿罪行的简述。

“我就不说对陛下下毒的事了,反正,你们也无人在意,”我指着其中文字,道,“请问,饿死街头的两位先帝妃,就因并无所出,她们的命便不是命?强占良田数千亩,令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无权无势,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国库重地,皇宫用度,云氏宗亲欺陛下年少难以掌权,便肆意妄为、随意取用,这些钱可都是一分一厘从百姓手里抠出来的,而这些蛀虫,却拿来挥霍游玩,满足一己奢靡。一年之内,几将国库蛀干。”

然后,我指向自己:“‘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老太尉,您骂我是奸臣,请问这些害国害民之事,我可干过?我秦府,就是个大些的寻常宅院,连采购吃喝花销多了,我都要亲自过问。”

太尉脸色一阵青白,气势弱下不少,只缓缓问:“……一定要这么杀尽吗?”

我道:“后世骂名,我背。但大玄今后,定会自陛下始,有更好的新朝气象。也许我见不到真正盛世的那一天,但我愿意用我自己,为此刮骨奠基。”

太尉又对着查案结果问过几句真实性后,未过多久,他便恍恍惚惚地念叨着,拄着拐杖,走了。

其实这些都太冠冕堂皇,最重要的,我没说。

只有云氏宗亲死绝了,此次之事,才不会重演。以后云家,只有他一个。

朝廷大变,诸事繁多,我忙到了晚上。

雾谭走了一回,他如今有军务要管。只是到这时辰,他又回来了。我以为他来催我喝药,事实上他的确是带了装壶的药汤来给我,不过,他还朝我递上了一把白绢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