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不尴不尬煎熬四日,终于又至休沐,有空供本太傅策马到城南去一趟。
此日清晨我起来,想照旧先不动声色将自己从云何欢身下挪出。可先前他一直未醒或配合装睡,今日却在我刚有动作时,便睁开了眼。
他小猫一样趴在我肩头,缓缓眨着黑扇般的睫,桃目从混沌中逐渐清晰。
因是早上,这么互相趴着磨来蹭去容易出事,出事了船必定又翻。他都醒了,我也不好再动,只好与他对视,等他完全醒神,眼中有了焦点。
云何欢一怔,猛地向前将我一抱,又似乎不敢抱紧,迅速缩回手去,支起些身:“秦不枢,你今天是不是又要去找柳邵?”
果然是嘴上不在意心里很在意。我决定先行动再解释,这样心意更足,便道:“是。臣现在去,中午就回来,不会耽搁教殿下读书太久。”
云何欢思索一阵,定了神道:“太傅喜欢他许多年,我晓得。我这几日思来想去,是觉得我缠太傅缠得过于紧了,已不只是做交易的范畴,反而给太傅添了麻烦。我想太傅你那日说得挺对的,是不能一边想着这个一边……”
此话,好浓重的醋意。云何欢软语求爱的能力又提升了,用这样认真的神情。
我听不下去,越听越觉得我今日不掰扯清楚这两只船实在禽兽,掩了他嘴:“殿下无需多言,今日回来,臣会给殿下一个交代。殿下困便接着睡,不困便起来用早膳活动活动,有什么等臣回来再说。”
他果然住嘴,眸光瞬了几瞬,微微点头。
我起身时,与他将下方互相看了一看,最后都当做没有看见。他一卷又靠里接着睡,我下榻穿衣,然后出门洗漱。
就是出房门时,觉着背后异常发痒。回望一眼,云何欢果是在别过身,偷偷瞄我,但神色还未看分明,他一下又转回去背对着我了。
我将三把曾经恬不知耻找柳邵画的折扇翻出,均带上,再出发。
今日城南行宫中气氛格外不同,侍从肃穆,行色匆匆。
柳邵依旧在中庭里做事,看着相对利索,似乎最近没受伤。然这次他是在对着个炉子忙活,炉上置壶,气味苦闷,是在煎药。
他周围并无侍从驻足,侍从都在往后方殿里来去,只有个衣着还算富贵的十一二岁小少年,帮忙给炉子扇着火,那正是他和危玥的养子危韶。
柳邵抬目见我,继续忙着翻书简配药:“秦太傅,我今日没有什么空,太傅自便。”
我观这情形,看出:“柳丞相,山阳公生病了吗?”
柳邵低着头:“嗯,天气渐凉,他总不好好穿衣,风寒害得厉害,只能卧床。”
原是没力气了才未折腾柳邵。那本太傅倒盼着他天天生病。
我又问:“你怎么亲自煎药?可以交给下面去做。”
柳邵道:“侍从我不信任,太医的药方我也要自己检查过才行。这种时候他入口的东西我必须亲自经手。”
这时,后方殿里传出一声裂响,似是碗盏砸碎的声音。柳邵听见,眉头都没动:“小韶,看来咱们又须给你父皇再煎一壶了。”
危韶扇扇子都带火气:“他到底要砸多少次……”
我在旁侧耐心静候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柳邵进屋三趟后,再没听见碗盏被砸的声音。他也眉目松和地出来,到我面前,叫人上茶,并打算邀我入座。
我制止了,道:“柳丞相,我不想多寒暄,也不会对你多作纠缠。我仍旧只想问你一句,是否愿意离开他跟我走。”
柳邵叹息:“秦太傅今日也不会得到不同的回答的。我不愿,我想留在这里陪他。”
我说:“但今日,将是我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不会再有下次。柳丞相依然坚持,对吗?”
柳邵微怔,半晌,勉强牵起嘴角:“那,秦太傅要好好对待那位曾经喜欢过的人。”
两年,这段追逐的结束就在这样浅淡的几句话里,而且临到此时,我还丝毫不觉难过。明明我前段时日还整日拿着竹画折扇,作些茶饭不思的形容,明明满京城都传遍了我秦不枢思慕山阳公的枕边人。
我亦沉沉地松出一口长气,截下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兜。
这里面,装着那三把折扇。
我起初追柳邵时,可比现在上脸,当着危玥的面求柳邵给我扇子上作画,以作相思。那时他看了危玥几眼,似在询问可否,而危玥冷笑了几声,点了头。
之后这三把扇我换着用,每日带着从不离身,逢人便表诉深情。我以为危玥对他差、我却对他用情如此之深,这样就能打动他,让他离开这座桎梏。但做戏就是做戏,真不得。柳邵如此聪慧,怎么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