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但雾谭竟没有发火。
他反而让人把碗收走,替我重新研墨,给我将腰后的软垫加了一块,再多推两盏蜡烛近前。
做完这些后他问:“你看舒服吗?还缺不缺?”
我连连摇头,不缺不缺,不敢缺了,很齐全,我吃喝都在床上就差拉撒了。
于是雾谭伸手:“那给我一份空竹简,笔也拿来。”
我疑惑:“你做甚?”
“写表上奏。”雾谭道,“我如今也是武官。劝你不如劝他。”
他如此一说,我有点不太乐意交,可我又抢不过。没一会儿,我还没写的一份竹简和多的一支笔都被他拿走了。
第二天拖到我府上的奏呈,便只剩下六份。而且里面,也再没夹带任何信纸。
每一份奏呈下面都批注了,愿君安养。
减少奏呈就减少奏呈,却连信都给云何欢吓没了。我把之前的信拿出来数了数,二十来张,做随葬品都不够装一盒的。实在可惜。
奏呈看完后,我没东西可读,百无聊赖间让人拿来府里账册,数一数钱。不数不知道,原来我有金万两,银数十万两,丝绸布帛无数,食邑和庄子一直有收入。还有三年的俸禄扔在宫里,懒得去取。
鼓捣这个,我又忘了时间。雾谭回来,直接撞上,藏都来不及藏。
他上前来拿过去,一瞧:“账册?你没事在数钱,还是嫌我上次多花?”
我乖乖交待:“我在算过几年我的钱怎么分比较好。初步有了点规划,你要听吗?”
雾谭愣了片刻,还是没发火,不同寻常地温柔:“你讲。”
我在账册上开始比划:“金银珠宝,大部分交给国库,你再拿些傍身,府内家丁每人金银各发二十两;另外家里的财货……”就这么喋喋不休了半个时辰。没办法,身外之物实在太多,又不能带到下辈子。
雾谭听到最后,评价道:“你这么多家财,远离京城找个边境拉一支军队,雄霸一方都足够了,平日却没见对自己好些。你看你那柱子,上的什么烂漆,又在掉渣。”
我盯着账册,想到一要点:“对了,墓穴要现在找个地开始建,多放书简进去,棺内棺外都放,能把我淹了最好。如此百年千年后,万一有人把我挖出来,就会感慨我这人虽恶事做尽,但又的确爱书,还英年早逝,便不至于骂那么难听。”
临到此时,我还是避不开这样俗气。
雾谭道:“你总说你不在意后世留名,所以你什么都敢做,其实照我看,你根本就在意得要死。”
我微怔,苦笑起来:“你说得对。”
自小读书所学,为人臣者,当追求开太平、辅君王、百世流芳。但这世道,我仿不了书中圣贤,只能做人人畏惧憎恶的奸邪,弑君矫诏,杀人如麻,才能稳住今日位置。换言之,为走到这,我背离了太多初衷。
但,若能将年少的皇帝培育成才,让天下安居、路无饿殍,也算我对列位先贤错付的教导,弥补一二了。
第二日我也写了一份奏表递上去,说,陛下于政务上遇任何困惑难解之事,尽可交臣,这么一点活路,不至于把臣累到。尤其是如有特别不解的,奏呈上理不清楚的话,一定要写信详说,要写信。
而后每日拉到我府上的竹简勉强多了两三卷,竹简上有水渍,尝着微咸,也不知是不是眼泪。信纸七八日有一张,稍微问一些问题,都用不到两页纸。以这个速度,攒满我想要的随葬品还是很有困难。让人怪愁得慌。
又至上元,实在无事,我溜达到后厨,自己和面,配芝麻馅,做汤圆。如今做个汤圆都有两个大夫在背后时刻看着,怕我累,怕我晕。
汤圆煮出来,不漏馅,水不甜,我尝了尝,总感觉没有味道。于是我又试了几回,将其做得要么浑圆完美,要么破大皮完全成为一锅甜水馄饨,怎么都煮不出云何欢那种仅有些微漏馅的汤圆。换了好几个家丁来帮忙,也没能煮出此种感觉。
原来要煮成那样,也是一种学问。
我几番忙活,全部失败,深感沮丧,一沮丧脑仁就开始犯痛,脚步也开始虚浮,站不起身。最后,我人被簇拥着抬回了卧房,身上多处穴位又被扎了一通。再生躺两日,才能坐起,却不能下床。这消息恐怕传回了宫里,宫里拖来的奏疏又一顿大减,信纸更是影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