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市暗河(1 / 1)
林苔沿著幽暗潮湿的隧道缓步前行,两侧墙壁斑驳,长满黑色的霉苔。脚下积水淹没踝部,每踏出一步都溅起一圈涟漪。远处传来人声与灯火的微光,映照在水面摇曳如鬼火,引领著他走向黑市深处。这里曾是城市地下商业街的一段,如今残存的霓虹招牌横七竖八掉落在泥水中,一条浅浅的暗河从破裂的水管泄出,贯穿整个街道中央。黑市便散布在暗河两岸的废墟阴影里。阴冷的空气仿佛凝滯,每一步溅起的水声都在隧道中迴荡不休。远处残存的霓虹灯有气无力地闪烁,其中一块断裂招牌只剩半边残字亮著暗红的光,在水面投下忽明忽暗的鬼火般倒影。
他放缓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昏黄的应急灯零星亮著,將破败的店铺遗蹟映得宛如墓穴。三三两两的倖存者低声交谈,身影在墙上拖曳出摇晃的剪影。有的身披襤褸帆布,兜售著罐头和净水装置;有的半张脸罩著呼吸机面具,在角落里悄悄兑换弹药。空气中充斥著霉味、机油味和廉价菸草味,让人几乎忘了外头荒野的血腥气。
林苔儘量放低帽檐,混入人群中。他腹部仍隱隱作痛,但强烈的飢饿感驱使他首先找到一家卖食物的小摊。摊主是个独臂的中年妇女,身前铺开的油布上摆著风乾的肉条和用瓶子装著的浑浊液体。林苔摸出之前搜集到的一把旧螺丝钉和一块打火石,递过去做交换。妇女仔细打量他几眼,最终点头收下,用粗糙的麻绳捆了两条肉乾递给他。林苔轻声道谢,接过其中一条迫不及待地咬下。干硬的肉块嚼起来如同树皮,咸腥中带著怪异的酸腐味,但此刻却是难得的能量来源。他强忍著不適几口吞下,胃部的抽痛稍稍缓解了一些。肚中的空虚感暂时得到了缓解,但他知道这点乾瘪的食物不足以真正恢復体力。林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將那古怪的咸腥味强压下去,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填饱了一点肚子,林苔开始在黑市中绕行寻找补给。他需要子弹、药品和情报。子弹可以用废墟中捡来的黄铜线圈和电子元件去换——在这地下黑市,很多交易倒退回以物易物的方式。他用仅有的物资换到了一盒简陋包装的止痛药和两瓶净水,但子弹只换到区区三发。不过即便少,也比弹匣里空荡荡要好。他將那三发子弹郑重地收入弹匣,虽未填满却多少给了他一丝安全感。林苔检查了一下刚换来的药品:廉价的止痛药用泛黄的纸包著,分量轻得可怜,但在末世里依旧称得上救命的珍宝。他小心塞进內袋,又摸了摸腰间仅存的水壶,暗自庆幸至少补充了两瓶净水。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爭吵声,划破了黑市中压抑的嗡鸣,引起了他的注意。前方一处拐角围了一小圈人,烛火光影中两个男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著。林苔没打算多事,可当听见“自由港”三个字时,他的脚步顿住了。“自由港”——这个传说中避难之地的名字令林苔心头猛地一震。它不只是一个称谓,更是末世里难得的希望象徵,对他而言有著难以言表的意义。
“老东西,你敢瞒著我们偷送人去自由港?”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粗声吼道,一手揪住对面矮瘦老人的衣领,另一手亮出一把鋥亮的匕首抵在他喉间。光头裸露的臂膀上纹著纠结的荆棘图案,显然属於活跃在废墟的某个团伙。被他挟持的老者神情惊恐,却仍强作镇定:“冷静…我只是个中间人,这事没碍著你们。”“放屁!”光头恶狠狠道,“没人通知我们就私下交易?我们老大可不答应!”周围看客无人敢上前,只有几个黑市保卫的枪手远远观望,却也迟疑不决,似乎不想贸然插手帮一个外来商贩。昏暗的灯火映照下,老者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脖颈处青筋直跳,显然已是惊恐万分。而四周围观的人群则保持著本能的冷漠距离,没人愿意为一个陌生人惹火烧身。整个黑市的角落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光头男子粗重的喘息在迴荡。
林苔眉头紧锁。那老者瑟缩的模样令他想起曾经在废墟相依为命的导师——同样是瘦小却顽强的人。他握紧手中的铁管,慢慢向人群靠近。腹部伤口拉扯著痛感,但他强迫自己忽略。理智告诉他不要插手,以免惹祸上身——尤其自己身上还有伤、弹药匱乏,贸然出头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然而“自由港”这两个字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黑暗中骤现的一线曙光,令他无法就此转身离开。如果这老者掌握著有关自由港的线索,那很可能就是他苦苦寻找的机会。最终,林苔咬了咬牙,低声吐出一句:“住手。”
他从阴影中走出,瘦削的身影逐渐显露。衣襟和裤脚还滴著隧道积水,但他握著铁管的手依然稳如磐石,管端斜指地面。昏黄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他半张紧绷而冷峻的侧脸,此刻正目光如炬地锁定著光头男子。周围人群为之一静,几道目光投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孩。光头愣了愣,隨即露出讥笑:“臭小子,別多管閒事!”他说罢边骂边將匕首在老者颈边用力一划,划出一道血痕,“不想死的滚开!”
林苔並未退缩。他缓缓举起左手,掌心摊开示意和平,同时右手悄然下移,摸向大腿绑带上別著的手枪。他声音不大却清晰:“放了他。”光头没把他放在眼里,骂了一句脏话,手上用力欲刺向老者。电光火石之间,林苔的手枪已经出鞘。枪声在密闭的地下空间格外震耳。枪口迸出的火光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庞一瞬,刺鼻的火药气味顿时在潮湿的空气中瀰漫开来。林苔几乎未曾瞄准就击中了目標,那枚子弹精准地洞穿了光头男子的手腕。光头惨叫一声,匕首应声坠地。鲜血狂喷,溅了老者满脸。光头踉蹌后退,捂著血流如注的右腕,眼神又惊又怒:“你……你敢!”
他话未说完,额头已顶上了冰冷的黑洞洞枪口。林苔踏前一步,將手枪死死抵住他额头,冷冷道:“滚。”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暗河水滴答迴响。光头眼中凶光闪烁,但感受到额前枪口的坚定与冰冷,最终还是怯懦地退缩了。他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伤处的鲜血顺著手指滴落,在泥水中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血。他强忍剧痛,跌跌撞撞挤出人群,消失在黑暗中。围观者这才慢慢散开,空气中重新响起低低的窃窃私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苔缓缓收起手枪,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放鬆。伤口因方才的动作隱隱作痛,他微皱眉压住伤处,然后朝那惊魂未定的瘦小老者望去:“你没事吧?”老者捂著被刀划破的脖颈,连连点头:“没…没事,多谢这位小兄弟!”他声音颤抖,尚未从劫后余生中平復。老者踉蹌了一下,颤巍巍地抹去脸上的血跡,感激与后怕交织在他浑浊的眼神中。林苔见老者除了颈边那道血痕外並无大碍,心中微松。
林苔没有多废话,直接问:“我听到了自由港。你是在替人安排去那里的路线吗?”老者闻言神色微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老者迟疑片刻,似乎在打量林苔的来路和立场,確认他並非与那群匪徒一伙,这才嘆了口气放下戒心,苦笑著摊开手:“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是,我牵线搭桥,送愿意出高价的人偷渡出温室城控制区,去传说中的自由港避难。”他说著,从怀里摸出一块被水渍浸得模糊的旧地图,指尖点了点上面一个沿海標记。“明天拂晓前,在这里的海岸旧码头会有一艘船接应。今晚大约还会有一批人赶去登船。”林苔凑近一看,那地图已经模糊破损,边缘捲曲发黄,却依稀能辨认出沿海地形和一个用红笔圈出的码头位置。老者看了看林苔,迟疑道,“如果你也想走,我可以告诉你路线。但前提是,你得自己想办法避开巡防队,那帮人最近守得很严。”
林苔顺著他手指看去,那地图上標记的地点令他心头一紧——正是须经过一座坍塌高架桥的方向。那桥横跨沦陷区外围,被逃荒者称作“尸桥”,因多年前一场衝突死在桥上的难民尸体遍布而得名。如今那里成为官方和黑帮都疏於管理的地带,却也是唯一能前往海岸的捷径。
他沉默片刻,脑中飞快盘算起行程。时间紧迫,若要赶上拂晓前的船,他几乎没有休息余裕,必须连夜动身。腹侧伤口仍在阵阵作痛,他也早已疲惫不堪,可林苔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者见他凝思不语,以为他退缩,嘆了口气道:“小兄弟,你救了我一命,我本该劝你別冒这个险。可我看得出你心意已决……这样吧,这瓶消毒剂和绷带你拿著路上用。”说罢,他从破旧的外套內掏出一小瓶药水和一卷纱布,塞到林苔手中。
林苔微愣,没想到对方会反过来馈赠物资。他郑重地点点头,將物品收好:“谢谢。”老者惨笑了一下:“算不得什么,路上小心。巡防装甲车昨天还在尸桥那儿抓人,你务必避开。”听到这里,林苔眉头微蹙,脑海中浮现出巡防队装甲车在夜色中搜捕逃亡者的景象。他深知那些重甲部队的威慑力,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开。他没有再逗留,稍作整理便重新背起背包,钻入潮湿的隧道阴影中。
离开黑市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昏暗摇曳的灯火。这里的人为了活下去各显神通,而他即將踏上另一条未知的道路。儘管此地阴暗污秽、罪恶横生,但终究是末世中人类苟延残喘的最后角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