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尸桥夜奔(1 / 1)

林苔踏入高架桥残骸的那一刻,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便扑面而来。林苔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噁心感。桥面塌陷开裂,裸露的钢筋横七竖八地戳出混凝土,犹如森森白骨。借著昏暗月光,他依稀看见前方路面散落著人类的遗骸和锈蚀的车辆骨架——多年前横死於此的难民早已化作零碎白骨,与泥土碎石混在一起,让这断桥宛如一座真正的尸骸之桥。每踏出一步,脚下枯骨与碎玻璃碾磨发出咔嚓声,让人心惊肉跳。忽然,一截白骨在他脚下应声碎裂,清脆断裂声在死寂中陡然炸响。林苔浑身一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细微响动会惊动附近潜伏的巡防队。他强压住狂跳不已的心绪,放缓脚步,儘量避开散落的遗骸与碎片,小心翼翼地踩在尚算稳固的水泥板上前进。

冷风呼啸,从残破的护栏缺口灌入,让高架桥不住颤抖,仿佛隨时会散架。林苔拢了拢衣襟,压低身形贴近桥面,藉助散乱的掩体缓慢移动。他清楚巡防队很可能埋伏在附近,每一秒都不敢鬆懈,竖起耳朵捕捉任何风吹草动,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四周黑暗。四下依旧死寂,唯有风声低鸣,宛如亡魂哀泣。远处城市方向偶尔有一两道探照光柱晃过夜空,每当这时都会令他心头一紧,身子更向阴影里蜷缩隱蔽。

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片坍塌区,桥面断裂出五六米宽的缺口,另一侧桥体像折断的肢体悬掛在空中。林苔趴伏在断缘,往下望去只见黑黝黝一片,看不清深度,唯有几点鬼火般的磷光在桥底幽幽漂浮——也许是腐败物產生的磷火。望著无底的黑暗深渊,林苔不禁头皮发麻,他很清楚一旦失足,等待自己的便是和那些白骨为伴的下场。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臟狂跳不止,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林苔猛地退后几步助跑,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跳过了那道深不见底的裂口。落地瞬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自腹部传来,他眼前猛地一黑,闷哼一声,踉蹌几步撞上旁边一辆废弃汽车残骸才勉强稳住身形。湿热的液体顺著腰侧淌下,他伸手一摸,掌心已经被黏稠的血液浸湿。林苔暗叫不妙——剧烈运动已经扯裂了伤口,刚刚结痂的地方又开始往外渗血。

然而他来不及多顾,远处忽然响起引擎的轰鸣,沉重的金属履带碾压碎石发出刺耳的碾轧声,由远及近地逼来。死寂的夜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撕裂开来。紧接著,一束强光划破夜幕,直直扫向桥面。巡防装甲车!林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伏低身体,整个人紧贴地面躲到那辆废弃汽车后。强光探照灯在桥上缓缓移动,如利刃般切割黑暗。很快,一道机械扩音的厉声在寂夜中响起:“前方人员听著,你已进入管制区域,立即投降!否则我们將开火!”声音在空旷的桥面上来回迴荡,回音悽厉。

林苔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额角渗出冷汗,却连抬手擦拭都不敢。探照灯的光柱缓缓横扫而过,照亮了他周围的惨景:扭曲的钢铁、破碎的路面、斑驳的褐色血跡,以及不远处横七竖八的白骨。光柱掠过他藏身的车体时稍作停顿,仿佛发现了什么。林苔心中一紧,手指下意识搭上了手枪扳机。然而下一秒,光束继续移动了过去——可能是铁锈的反光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却未能確认目標。

趁著光柱移开的空当,林苔强忍腹部阵阵撕痛,缓慢地探出头朝装甲车的方向望去。月光下,一个深绿色涂装的装甲运兵车正缓缓驶上桥面仅存的一小段平整路面,履带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车顶的探照灯仍在左右扫视,而两侧舱门各跳下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分散掩护著向他这边逼近。林苔心头猛地一沉——形势分外不妙。桥上几乎无路可退:背后是深渊断口,前方是装备精良的巡防队。

林苔飞速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脱身的办法。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左前方不远处一辆侧翻的大型油罐车残骸上。那油罐车破裂的罐体正缓缓倾泄出暗色的黏稠液体,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燃油味。一个大胆而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骤然闪现——虽然此举极为凶险,但他已经別无选择。他悄然从掩体后退出来,猫著腰贴地快速移动,短短几秒內便窜到了油罐车旁。借著车影,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石和一小段布条——那是方才包扎伤口剩下的布。他在布条上蘸了几滴隨身携带的酒精消毒液,然后用颤抖的手飞快地划动打火石。

“噗!”几番尝试后,火星终於点燃了布条的一端,摇曳出一小簇幽蓝色的火苗。林苔不敢有半秒迟疑,將燃烧的布条塞进油罐车破裂的罐口,隨即转身拼命朝桥另一端狂奔!他刚衝出几步,身后便传来士兵的惊呼:“那边有人——开火!”子弹立即呼啸而至,在他身后掀起一串火星。林苔低头疾跑,儘量左右穿梭以躲避射击。几发子弹几乎贴著他的肩膀和腿侧飞过,其中一发撕开了他的衣袖,前方地面隨即溅起一串碎石和火。他咬紧牙关持续衝刺,只觉肺部一阵灼烧般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催促: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下一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撼动了整座断桥。背后的油罐车驀地炸成一团炽白的火球,將夜空都照亮了半边。炽热的气浪顷刻捲来,狠狠將林苔掀翻出去!他只觉仿佛被一头巨兽迎面撞上,身体腾空而起,隨后重重摔在冰冷的路面上,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尘土和硝烟灌入喉鼻,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耳中嗡鸣不止,剎那间失去了听觉,只能听见一片尖锐的蜂鸣。强烈的衝击让他脑中一阵空白,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恍惚间只觉地面在剧烈震颤,下方传来混凝土断裂塌落的轰隆巨响。

林苔艰难地翻过身,眼前是一片火光与尘埃交织的炼狱景象。炸裂的油罐將附近桥体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整段桥樑结构在承受爆炸衝击后开始崩塌!巡防装甲车连同几名士兵还未来得及撤离,便隨著坍塌的混凝土板块一起坠向黑暗的桥下深渊。在剧烈的晃动中,林苔勉强爬起身,踉蹌著朝尚且完整的桥段奔去。身后传来士兵绝望的喊叫和金属撕裂的巨响,但他不敢回头去看。

就在他跨过一条裂缝跃向相对安全的地带时,身后整段桥樑轰然坍塌下来,捲起冲天的灰尘与火光。林苔被衝击气流掀得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终於落在尚算稳固的路面上,肩膀和膝盖都擦出了血,但顾不得疼痛。一股后怕这才涌上心头——再晚半秒,他也將隨同断桥一起坠入黑暗深渊。林苔强压下心中的余悸,艰难地撑起身。回望身后,只见断桥已被烈火吞噬了一半,坍塌处的钢筋混凝土垂落下来,宛如折断的肢体。剩余的半边桥体在火光中孤零零地伸向夜空,如同一座通往地狱的断桥。

寂静渐渐降临,四周只剩下碎石落地的簌簌声和燃油燃烧的噼啪声。巡防队的追兵被他甩在了断桥另一侧,再也无法继续追击。林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肋下仿佛刀割般的剧痛。他低头掀开衣摆,只见腹侧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再次染红了衣衫。但此刻他无暇处理,只能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口气,硬生生忍著痛继续向前挪动脚步。

桥的这一端通向废墟边缘的荒野。林苔跌跌撞撞地下了断裂的引桥坡道。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脚踏实地的剎那几乎断裂,他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千钧一髮之际,林苔猛地咬住舌尖,將钻心的刺痛化作最后一丝清明。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妹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她还在等著他带药回去!林苔硬生生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逼迫自己一步步地往前挪去。远方的天际开始浮现出微微的亮色,荒野的轮廓也在晨光中渐渐显露出来,黎明即將来临。清冷的晨风吹拂著他汗湿而凌乱的髮丝,带来一缕海水的潮湿气息。自由港的接应船就在前方的海岸等待,他绝不能倒下,更不能停下脚步。

林苔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燃烧的断桥。他咬紧牙关,扶著旁边一根断裂的路標稳住身形,隨后毅然转身朝东方跑去。夜色的尽头,已有隱约晨曦在废墟地平线上浮现,仿佛正指引著他奔向未知的明天。